无题

风过昆仑墟时，墨渊总爱在桃花树下多站片刻。春风拂过枝头，新抽的嫩芽蹭着他的衣袖，像极了灵溪当年踮脚够树上果子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他偶尔会拾起落在石桌上的花瓣，指尖碾过那点莹润的粉，恍惚间能听见少女清脆的笑——那是她第一次学着酿桃花酒，酒浆洒了满桌，却举着空坛嚷嚷“墨渊叔叔你尝尝，甜的”。

东华帝君的太晨宫多了株无名草，长在殿角的石缝里，却总在他批阅文书时悄悄舒展叶片，将影子投在卷宗上，像只捣乱的手。他有时会停下笔，指尖悬在草叶上方，想起灵溪趴在他案头看兵书，指着“混沌”二字歪头问“这是我名字的意思吗”，那时阳光落在她发间，比殿中鎏金灯盏还要亮。

折颜的十里桃林岁岁盛放，只是每到花期，总会有一片花瓣比别处落得慢些，飘到他酿酒的陶罐旁打转。他笑着添一勺蜜，轻声道：“今年的酒要多封三坛，不然某只小馋猫该念叨了。”话音落时，风卷着桃花瓣落满陶罐，像谁偷偷撒了把糖。

人间的孩童在溪边嬉闹，掬起的水里映着细碎的光，那光会跟着他们的笑声跳上草叶，钻进泥土。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天边的流云喊：“娘你看，那云像不像上次救了阿黄的姐姐？”黄狗阿黄凑过来，对着流云摇尾巴，仿佛真的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四海八荒再无“灵溪”这个名字，却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昆仑墟的石阶上，雨后会莫名冒出几朵小蘑菇，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像她当年数着台阶蹦跳的模样；太晨宫的铜鹤嘴里，偶尔会落下颗野果，是灵溪曾塞给东华的那种，酸得他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桃花林的酒窖里，新酿的酒总比往年甜三分，坛口的泥封上，总有片不肯落下的花瓣，守到酒开封才悄然化在酒浆里。

东华在星轨图上添了颗新星，坐标恰好对应灵溪消失的那片空域。星子很暗，却总在他望过去时，微微亮一下。折颜说那是她在打招呼，墨渊则会取出那支被她掰断又悄悄修好的玉簪，对着星子晃了晃——簪身上的裂痕还在，却被谁用金纹细细描过，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温柔伤疤。

风穿过云海，掠过桃林，漫过昆仑的雪，带着草木的清香，带着溪水的湿润，带着阳光的温度，在三界流转。

有人说，那是灵溪在说“我在”。

是啊，她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