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冰与火的边界

崔诗意的视线花了数秒才艰难地对焦。

高烧让她的思维如同陷入泥沼，沉重而迟缓。眼前那张放大的、棱角分明的脸，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震惊、痛苦、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恍然？是梦吗？还是高烧产生的幻觉？为什么周生辰会在这里，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周……总？”她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试图撑起虚软的身体，却因为无力而重新跌回沙发。

这一声“周总”，像一盆冰水，将周生辰从那种被梦境与梅香裹挟的恍惚状态中猛地浇醒。

殿下……

周总……

两个截然不同的称谓，代表着两个泾渭分明、本该毫无交集的世界。剧烈的头痛还在持续，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商界巨擘强大的自制力已经强行回笼，将那险些失控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深处。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收回，仿佛刚才那几乎触碰的动作从未发生。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已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你病了。”他陈述道，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为什么不请假？”

崔诗意靠在沙发扶手上，虚弱地喘了口气，意识依旧有些模糊：“我……以为能撑住……抱歉，周总，我马上回去工作……”

她说着，又要挣扎着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不用了。”周生辰打断她，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林秘书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吩咐，“崔助理高烧，在档案库。联系行政部安排车，送她去医院。她的工作暂时移交。”

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做出了安排。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因不适而紧蹙的眉头上，那声萦绕在他耳边的“殿下”与现实中她虚弱的样子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流。但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身，走到档案库门口，背对着她，沉默地等待着。

那挺拔的背影，像一座骤然封冻的冰山，隔绝了所有可能的交流。

崔诗意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和茫然。她刚才……是不是在迷糊中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刚才的眼神那样奇怪，现在却又如此……拒人千里？

行政部的人很快到来，小心翼翼地将虚弱无力的崔诗意扶起，送往医院。

周生辰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档案库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那股奇异的、冷冽的梅香，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头痛引发的幻觉。

他缓缓走到那张旧沙发前，沙发上还残留着女孩滚烫的体温和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她的气息。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刚才躺过的位置，眸色深沉如夜。

“殿下……”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心底反复回响。

他几乎可以确定，崔诗意与他那些破碎而悲伤的梦境，有着直接的联系。她很可能，知道那些梦境背后的真相。

可是，他该如何去证实？直接问她“你为什么叫我殿下”？这太荒谬了。或者，继续观察，等待她再次露出破绽？

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感攫住了他。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事件，维持他井然有序的世界；但内心深处，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想要探寻真相、想要抓住那缕梅香来源的冲动，却如同野火，灼烧着他的冷静。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权威，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给我查一个人。崔诗意。从她出生到现在，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尤其是……她是否对西周历史，或者，对‘小南辰王’周生辰，有过什么特殊的研究或执念。”

他要知道，她接近他，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或者说，他想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冰与火的边界，究竟该如何跨越。

而另一边，在医院病床上昏睡过去的崔诗意，枕着消毒水的气味，再次陷入了那个弥漫着血色与梅香的、遥远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