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崔诗意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小院，反手栓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被命运再次捉弄的慌乱与无力。
他怎么会来？是巧合？还是……他找到了她？
一想到后者，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害怕再次面对他，害怕看到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更害怕再次被卷入那令人窒息的情感漩涡，重复那玉碎心伤的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她过得心神不宁。上班时总是下意识地留意四周，下班后更是匆匆回家，不敢在河边多做停留。那座小城仿佛瞬间变得狭小逼仄，处处都可能潜藏着与他重逢的危险。
然而，周生辰并没有立刻出现。
这种等待的、未知的焦灼，比直接的面对更让人备受煎熬。
直到一周后，她下班回到小院，刚推开院门，就看到房东阿姨和一个背对着她的、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站在院子里。听到开门声，那男人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熟悉的身影，不是周生辰又是谁？
他比在河边时看起来从容了许多，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少了那日的仓促与湿漉，恢复了商界精英的冷峻模样。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深邃得让她心慌。
房东阿姨见到她，立刻笑着上前：“小崔啊，你回来得正好。这位周先生说是你以前公司的领导，正好来这边考察项目，顺路来看看你。你们聊，你们聊。”阿姨说完，便识趣地回了自己屋。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傍晚的风带着花香，此刻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沉重凝滞的气氛。
“看来你过得不错。”周生辰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这方小小的院落，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
崔诗意攥紧了手中的包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周总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里的疏离和防备，让周生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朝她走近两步，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我来，”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声音低沉了几分，“拿回我的东西。”
崔诗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你的东西？”
“那枚玉坠。”周生辰的目光锐利，不容回避，“它属于我。或者说，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在崔诗意心上。他承认了！他承认了那玉坠与他的关系！可他的语气，却像是在索回一件本就属于他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一股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她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它碎了。”
周生辰的眼神骤然一缩，眼底翻涌起一丝暗流，但很快又被他压下：“我知道。即便是碎的，我也要。”
“你要它做什么？”崔诗意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悲凉和不解，“它对你来说，不是只是一个‘不该有的误会’吗？不是已经用一份声明彻底划清界限了吗？现在又要它做什么？难道周总觉得，一块碎玉，还能有什么商业价值？”
她的质问，带着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伤痛，像针一样刺向周生辰。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冷硬：“它的价值，由我来判定。你只需要把它还给我。”
“如果我不给呢？”崔诗意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
周生辰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莫测。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
“崔诗意，你可以选择不給。但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在这里……甚至在任何地方，都待不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她精心布置的小院，语气平淡却残忍：“比如，你这份清闲的工作，比如，这个你似乎很喜欢的院子。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崔诗意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属于商界巨擘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力量。
她毫不怀疑他的话。他有这个能力。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将她彻底淹没。她以为逃到这里就能获得安宁，却原来，只要他想，她根本无处可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我给你。”
她转身，走进屋内。从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最深处，拿出那个装着碎玉的锦囊。锦囊上，似乎还残留着当日她掌心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她走回院子，将锦囊递到他面前，没有看他：“拿去。”
周生辰看着她递过来的、那个小小的、略显陈旧的锦囊，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锦囊粗糙布料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接过，握在掌心。碎玉的棱角隔着布料，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没有立刻打开查看，只是紧紧攥着，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谢谢。”他生硬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院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崔诗意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院门，看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暮色吞没，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滑坐在地。
她终究，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没能留住。
碎玉难圆。
人心，似乎比玉更加难以弥合。
而走出院门的周生辰，坐进等候在巷口的车里，紧紧攥着掌心的锦囊，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索回“物品”的胜利，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他拿到了。
可为什么，心却像也跟着那玉一样，碎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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