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被夺走,如同抽走了崔诗意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她请了假,将自己关在小院里,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窗外依旧是那小桥流水,吴侬软语,却再也无法流入她干涸的心田。
她以为这就是终点。他拿回了他“属于”他的东西,他们之间,终于两清了。
然而,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在她周围悄然发生。
先是房东阿姨喜气洋洋地来找她,说是有个什么“文化保护基金会”看中了这一片老城区的风貌,主动出资帮他们这些老住户修缮房屋,还补贴租金,条件优厚得让人难以置信。
接着,博物馆的领导找她谈话,语气和蔼地表示,馆里刚刚获得一笔匿名的专项捐赠,用于支持年轻研究员进行深度学术研究,第一个名额就落在了她头上,问她是否愿意接手一个关于江南地区古代玉器流转史的课题。
甚至她常去的那家小茶馆,老板也换成了新人,新老板对她格外客气,每次她去,总能“恰好”留下她最喜欢的临窗位置,茶水点心也总是比别人的份量更足,品质更好。
起初,崔诗意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或者这小城民风淳朴。但当这些“巧合”接二连三地出现,且都精准地围绕着她展开时,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
是他。
只能是周生辰。
他拿走了碎玉,用最伤人的方式划清了界限,却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为她构筑了一个不受风雨侵扰的“舒适区”。
他这是什么意思?补偿?愧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崔诗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感动,只有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讽刺。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玉碎之痛吗?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试图拒绝。她去找领导,婉拒那个研究课题,说自己能力不足。领导却笑眯眯地告诉她,名额已经上报备案,无法更改,而且相信她的能力。
她想去告诉房东阿姨,不必接受那所谓的“基金会”资助。阿姨却拉着她的手,感慨现在这样的好人太少了,让她别多想,安心住着。
她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会被温和地、却不容置疑地推回原地。
这种无处不在的“守护”,比直接的逼迫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笼中的鸟,笼子华美舒适,却失去了飞翔的天空。
她开始更加沉默。
每天依旧上班,下班,却很少再与人交流。她接手了那个研究课题,将自己埋首于故纸堆中,试图用学术的冰冷来麻痹自己。只有在研究那些古老的玉器图录和文献时,看着那些同样历经沧桑、甚至残缺不全的玉器,她才会感到一丝微弱的共鸣。
偶尔,在博物馆闭馆后,她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展厅里,站在玻璃展柜前,看着里面那些沉默的玉器,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枚已经不在她身边的碎玉。
它现在在哪里?在他手中吗?他为什么要执意拿回去?真的只是为了“属于他”这个理由吗?
她得不到答案。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暗涌中,一天天过去。周生辰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仿佛那天的索要碎玉,就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但他留下的影响,却无处不在,如同空气一般,将她紧紧包裹。
她依然是那个南方小城博物馆里安静的资料员,却活在了另一个人精心编织的、无声的牢笼里。
她不知道这场沉默的守护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是否还能承受得起这看似温柔、实则沉重的“安排”。
她只是隐隐觉得,她和周生辰之间,远未结束。
那枚被夺走的碎玉,或许,正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