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私人医院顶层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一种名贵熏香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周生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窝深陷，薄唇紧抿，即便在沉睡中，眉宇间也凝结着一片化不开的痛楚。
自从南方归来，准确地说，是自从那枚碎玉回到他身边后，一种诡异的病症便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了他。
起初只是频繁的、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针在颅内搅动。紧接着，是心口无法解释的、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脏里破碎、剜刮。最让医生束手无策的是，所有最精密的仪器检查，都查不出他身体有任何器质性病变。
他的身体机能各项指标，除了因疼痛和失眠导致的虚弱外，一切正常。
可他就是痛。痛得夜不能寐，痛得在无人时蜷缩起身子，冷汗浸透衣衫。那痛感，与那日玉碎时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如出一辙。
李婉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请遍了国内外顶尖的专家，得出的结论却都模棱两可，最终只能归结为某种极罕见的、由巨大精神压力引发的神经性疼痛综合征。
只有周生辰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精神压力。
是那玉。
是那枚被他强行索回、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枕边丝绒盒子里的碎玉。
他将锦囊换成了一个更为精致的黑丝绒方盒，两半断玉被小心地并排放在里面，断裂处狰狞刺目。他每晚都要看着它，握着它，才能在那无休止的剧痛中，获得一丝诡异的、如同自虐般的平静。
仿佛那疼痛，是他与她之间，最后仅存的、真实的连接。
此刻，他又一次从剧痛中短暂挣脱，疲惫地睁开眼。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枕边的丝绒盒上。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那冰冷的、断裂的玉缘。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再次猛地窜上心头，让他闷哼一声，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呃……”
他死死咬住牙关，忍受着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南方小院中，崔诗意将那锦囊递给他时，那双死寂而绝望的眼睛。
他拿回了玉。
他让她无处可逃。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
可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如同诅咒般的、日益加剧的痛楚？仿佛这碎裂的玉石，正在以吞噬他生命力的方式，抗议着他的强行占有，惩罚着他曾经的背弃与伤害。
“周生辰……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他蜷缩在病床上，因剧痛而意识模糊，无意识地呢喃着，分不清是在问那枚玉，还是在问那个被他伤透了心、远在南方的女子。
一名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查看，看到他痛苦的模样，连忙上前想要给他注射镇痛剂。
周生辰却猛地挥开她的手，声音嘶哑低沉：“出去！”
护士被他眼中的赤红和戾气吓到，不敢多言，匆匆退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死寂。
周生辰喘息着，挣扎着坐起身，将那个丝绒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烙铁般灼烫着他的胸膛。
玉碎之症，无药可医。
他开始隐隐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强行占有就能属于自己。有些联系，不是单方面斩断就能真正分离。
这日夜不休的痛，或许正是那跨越了千年的誓言与风骨，对他最直接、最残酷的回应。
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痛苦、悔恨与一丝疯狂执念的幽暗。
他不能放手。
无论多痛，他都不能再放手。
哪怕这碎玉最终会要了他的命，他也要带着它，一起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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