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晚再次降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安旎拖入了梦境的漩涡。然而，这一次的场景骤然切换，不再是太湖边那象征性的坟茔，而是直接、赤裸地回到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原点——

前世，江城市看守所，那间特殊的监室。

梦中的视角有些扭曲、模糊。她仿佛站在那扇厚重、冰冷的铁门外，门上小小的观察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门内，传来周斯越声嘶力竭的哭喊，那声音充满了濒临绝境的恐惧和绝望，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门板，也撞击着她的耳膜和心脏：

“安旎姐姐！安旎姐姐！救救我！别走！我害怕——！”

是“安旎姐姐”！这一次，梦境清晰地还原了这个称呼！

安旎在门外，心急如焚，她能感受到门内周斯越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恐惧。她用力拍打着铁门，试图回应，试图找到打开门的方法，但她的双手却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软弱无力。那扇门纹丝不动，坚不可摧，将她与他彻底隔绝。

更让她焦急的是，她努力想透过那小小的观察窗看清里面的情况，看清周斯越的脸，但门内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不断传来的、令人心碎的哭喊。她看不见他，只能无助地听着他的恐惧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放大。

那种无能为力感，比任何清晰的画面都更让人窒息。她明明就在门外，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能眼睁睁（或者说，“耳闻着”）他坠入深渊。

“周斯越！周斯越！” 她在梦中拼命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

安旎再一次猛地惊醒，这一次，她是直接从上床上弹坐起来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了。梦境中那种深刻的无力感和周斯越绝望的哭喊，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她醒来的瞬间并未退去，反而更加清晰地攫住了她。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不是默默流淌，而是压抑不住的、带着呜咽的哭泣。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试图压制住声音，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父亲的话，结合这个无比真实、指向明确的梦境，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似乎要将那个最残酷的可能性钉入她的认知——第一种情况，延时传播。周斯越的灵魂，在她前世的世界里，死后仍在受苦，在某种“地狱”般的境地里，重复体验着临刑前最极致的恐惧，并且正向她求救！

这个认知带来的心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如果真是这样，她即使在这个平行宇宙重生，即使找到了这个世界的周斯越，又能如何？她能拯救另一个宇宙里，那个已经逝去、正在受苦的灵魂吗？这听起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难道……真的……是第一种情况吗？” 她哽咽着，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滚烫。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悲伤和几乎要认命的绝望中，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倔强，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焰，猛地从她心底窜起！

不！

她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在黑暗中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不甘心！

她不愿意！

她也绝不会轻易相信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父亲也说了，还有第二种可能！转世前的预视！万一呢？万一周斯越也在这个世界，只是他预见到了可怕的未来而求救呢？那至少，她还有机会去改变！去阻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对应的是第二种可能，她也绝不能放弃！

那个在梦中无助哭泣的周斯越，无论是哪个时空的他，都曾真切地抓住过她递出的最后一丝温暖。那份跨越了法律与罪责的短暂连接，已经在她心中种下了责任的种子。

“我一定要找到你！周斯越！” 她对着黑暗，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低低地发誓，“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哪种情况，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只是站在门外，无能为力！”

这个重复的、不断强化的噩梦，不再是单纯的困扰，而是化作了最强劲的驱动力。它摧毁了她短暂的犹豫和试探，将她彻底推上了那条必须找到周斯越、必须扭转某种悲剧的征途。

她躺回床上，不再试图入睡，而是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开始飞速盘算。学校、社区、父亲的人脉、甚至是……利用她已知的前世信息，在这个世界进行有目的的探查。

寻找周斯越，不再是一个模糊的目标，而是成为了她重生后，必须完成的、最重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