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旎本以为关于噩梦的谈话会就此结束，父亲那句“别多想”就是最终的定论。然而，就在她端着空牛奶杯，准备离开书房时，父亲安国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状似随意地又补充了几句，语气平和，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常识：

“不过啊，旎旎，有些事儿也说不准。按照咱们道家一些老辈人的说法，还有我偶尔碰到的一些比较‘特别’的案例来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的时候，那种真的预示着什么的感应或者噩梦，它不一定是即时的。可能会有一种……嗯，叫做‘延时传播’的情况。”

“延时传播？”安旎停住脚步，下意识地重复，心脏微微一提。

“对。”安国庆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种深邃难测的意味，但语气依旧平常，“就是说，你感受到的、梦到的，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另一个地方，甚至是……另一个‘世界’发出的讯息，只是现在才传递到你这里。时空这东西，玄妙得很，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轻轻摩挲着书页的边缘，继续说道：“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转世的。据说，一个人在真正转世投胎之前，机缘巧合之下，有可能会提前‘看到’自己将来要去的地方，要经历的人生片段。如果看到的未来太过……嗯，艰难或者可怕，那种极致的恐惧和抗拒，也可能形成一种强大的执念和求救的信号，向外散发。”

父亲说完这些，便不再多言，重新低下头，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了两个有趣的玄学知识点。

然而，这几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落在安旎耳中，却无异于两道惊雷！

她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父亲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她之前的种种猜测，指向了两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延时传播）： 父亲的意思是，她梦到的周斯越的求救，并非来自这个平行宇宙的现在，而是来自……她前世所在的那个宇宙，周斯越死后的状态？难道，周斯越在被她安葬、灵魂离体之后，并没有得到安息，而是因为生前的罪行，真的堕入了某种如同“地狱”般的境地，正在其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所以他才会发出那样绝望的求救！而这个求救信号，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她与他临终前的羁绊，或者她重生带来的时空扰动），直到现在，才跨越了宇宙的屏障，延时传递到了她的梦境里？

第二种可能（转世前预视）： 又或者，父亲是在暗示，周斯越的灵魂也来到了这个平行宇宙，并且即将或已经转世？但他在转世之前，提前“看到”了自己在这一世将要面对的、比前世更加可怕、更加黑暗的未来命运？那种极致的恐惧，让他发出了求救，而这份求救，恰好被她这个与他有着深刻羁绊、并且同样身处这个宇宙的人接收到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安旎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心痛。

如果是第一种，那意味着她前世的安抚和安葬，并没能真正拯救他的灵魂，他仍在受苦！这让她前世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果是第二种，那意味着即使重来一次，即使换了一个世界，周斯越可能依然无法摆脱悲剧的宿命，甚至会更糟！

她不知道自己更倾向于哪一种，或者说，她更害怕哪一种。哪一种都让她为周斯越感到无比的难受和焦急。

“我……我知道了，爸爸。我去睡觉了。”安旎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靠在门板上，感觉浑身发冷。

父亲的话，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周斯越的处境渲染得更加凶险莫测。那个在梦中哭泣的身影，此刻在她心中，要么是一个正在地狱业火中煎熬的亡魂，要么就是一个即将坠入更深深渊的转生者。

“周斯越……” 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经历什么？我该怎么才能找到你？帮到你？”

寻找他的决心，在经历了父亲的点拨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份沉重的、关乎灵魂救赎的紧迫感，而变得更加坚定和迫切。无论他在哪个时空维度受苦，她似乎都成为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这场跨越生死与宇宙的救赎，其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