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脑袋寄放处】——
昏昧的烛光跳动着,在纪伯宰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晃动的光影。
他垂眸,目光落在眼前看似柔顺的女子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纪伯宰你叫姜时絮?
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视意味。
姜时絮心头微凛,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顺,轻轻点头,声音如同春溪流淌,带着点刻意营造的诗意。
姜时絮我心藏时景的时,我心恋絮语的絮。
她试图用名字的寓意,为自己披上一层浪漫柔弱的薄纱。
纪伯宰似乎被这过于文绉绉的解释噎了一下,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并未在这个名字上过多纠缠,转而抛出了更尖锐的问题,目光紧锁着她的表情。
纪伯宰你到花月夜前,是做什么的?
来了!果然还是要审我。步步紧逼,说多错多,得想办法堵住他的嘴,转移注意力才行……
姜时絮心底警铃大作,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被触及往事的黯然与脆弱。
她微微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也轻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漂泊感。
姜时絮我家……在极星渊最北边的寒暑之水畔,家里清贫,父母都是采药人,靠采药为生,
她描述着一个遥远而艰苦的地方,声音染上更深的哀伤,仿佛强忍着哽咽。
姜时絮父母亡故后,我就来了花月夜。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辗转漂泊,后来……便到了花月夜,学了些歌舞技艺,勉强糊口。
她将“文昭神医”的身份彻底隐去,编造了一个孤苦无依的采药女身世。
纪伯宰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只是那审视的目光未曾移开分毫。他薄唇微启,似乎还想继续追问。
纪伯宰那你……
姜时絮大人!
姜时絮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这连续的盘问刺伤了自尊,眼圈微微泛红,带着一丝委屈的控诉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姜时絮您问了这么多,句句不离我的过往……是怀疑我别有用心吗?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点受伤的倔强。
姜时絮我看……您就是不喜欢我吧?那为何还要带我回这无归海?
她赌气般地说完,仿佛羞恼难当,猛地一扭身子,想背对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或许是动作太急,又或许是榻边本就狭窄,她身体一歪,竟是完全坐空!
姜时絮啊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姜时絮整个人结结实实地从床榻边缘跌落,一屁股坐在了冰凉坚硬的地面上!那姿态,与“柔弱舞姬”的形象相去甚远,狼狈又突兀。
场面瞬间陷入一种极其尴尬的寂静。烛火噼啪一声,仿佛在嘲笑这意外的插曲。
纪伯宰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他下意识地探身,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姜时絮。
姜时絮也捂着摔痛的部位,带着点懵然和尚未褪去的委屈,仰起头看向上方的纪伯宰。
四目相对。一个带着一丝错愕和探究,一个满是窘迫和强装的镇定。
纪伯宰愣了一下,似乎被这过于“真实”的意外弄得有些无言。他很快恢复常态,语气平淡地问。
纪伯宰没事吧?
说着,已伸出手臂,动作谈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捞了起来,重新安置回床榻上。
姜时絮脸颊滚烫,一半是摔的,一半是羞的,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她正想低头掩饰尴尬,却感觉到纪伯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发髻上。
方才那一摔,她发间一支素银发簪被撞得歪斜,几缕青丝散落下来,垂在颊边。
纪伯宰似乎觉得那歪斜的发簪有些碍眼,下意识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朝着她的鬓边探去,似乎想替她扶正。
姜时絮心头猛地一跳!
他要做什么?拥抱?还是……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想到自己肩负的任务和可能的“牺牲”,她一咬牙,抬起双手作势要环抱上去,做出“投怀送抱”的姿态——这本就是她“舞姬”身份该有的反应,也是她计划中接近他的一种方式。
然而,她的手臂刚抬起一半,手腕就被纪伯宰精准地、稳稳地架住了!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像铁钳般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窗外道旁一株看似普通的茜草细微地、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叶片——又是那该死的窥探!
纪伯宰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无奈和厌烦。看来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他顺势做出一个略带嫌弃的表情,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点风流公子哥的轻佻和警告。
纪伯宰我不喜欢别人太过主动。
这话语配合着他此刻架住她手腕的动作,充满了暗示性的拒绝。
说完,他仿佛失去了耐心,或者是为了避免更尴尬的接触,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紧接着,他开始动手拆解自己腰间那根玄色绣金线的玉带扣。
“咔哒”一声轻响,玉扣解开。
姜时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宽衣解带”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愣住了,他要干什么?
姜时絮:不是吧……他、他来真的啊?!虽然为了解药……可我守了二十几年的清白!难道真要在这里,这种情况下,便宜了这个心机深沉、还处处试探我的家伙?!
她脑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强装镇定,也连忙跟着背过身去,手指颤抖着去解自己腰间的丝绦。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那丝绦有千斤重,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反反复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姜时絮:青耕!你这只呆鸟!让你弄点动静,怎么还没好!火烧眉毛了!再不来,我……我就要……
她内心疯狂呐喊,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纪伯宰那边。
只见他动作利落,外袍已褪至肩头,露出内里质地精良的黑色水衣,宽阔的肩背线条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力量感。
姜时絮的脸颊瞬间滚烫,慌忙收回视线,心跳如擂鼓。
腰带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她身上的外衫和中衣终于还是脱了下来,只剩下一层贴身的、薄薄的素色水衣。凉意袭来,让她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
不行了……拖不下去了…… 姜时絮绝望地一闭眼。
拖延战术似乎到了极限。她一咬牙,狠心转过身,准备直面“惨淡的人生”。与此同时,纪伯宰也恰好褪下外袍,穿着水衣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姜时絮穿着一身素色的水衣,乌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衬得小脸愈发苍白。
她看着同样只着水衣、身姿挺拔的纪伯宰,尴尬地扯出一个讪讪的笑容,眼神飘忽不定。
纪伯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忽然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那手掌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微微低头,俊美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嘴唇……
姜时絮浑身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
她认命般紧紧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残蝶般剧烈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嘴唇在靠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就在窗外!紧接着,刺眼的红光瞬间透过窗纸,将整个昏暗的房间映得一片血红!熊熊火光的影子在墙壁上疯狂跳跃!
两人同时被惊动,猛地转头向外看去!只见窗户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刚刚酝酿出的暧昧旖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撕得粉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凝重,但反应都极快,几乎是同时动作!
纪伯宰迅速抓起自己的外袍披上,动作迅捷如风。
姜时絮也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地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心脏还在因惊吓而狂跳不止,却也暗自松了口气,几乎要感谢这及时的大火。
不过片刻,两人都已穿戴整齐,一同冲出厢房,跑到了院中。
只见无归海深处,靠近后山的方向,一座高耸的角楼正被熊熊烈焰吞噬,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和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荀婆婆脚步匆匆地跑来,脸上是真切的焦急。
荀婆婆主上!不好了!后山的角楼不知怎的突然起火了!火势很大,还请您过去查看!
姜时絮立刻抓住机会,一脸担忧急切。
姜时絮哎呀!着火可是大事!大人,我们快去看看!
她说着,作势就要跟着荀婆婆往外冲。
没走几步,手腕就被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牢牢攥住。
纪伯宰站在她身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纪伯宰怎么放心让你跟着去呢?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纪伯宰无归海你一处也不认识,火场危险,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等姜时絮再说什么,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抬起,对着主院院落的上空凌空一划!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只见整个主院上空,瞬间涌现出一层如同水波般流动的透明光罩,迅速合拢,将整个院落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光罩表面流光溢彩,散发着强大而稳固的灵力波动。
纪伯宰松开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纪伯宰这道法术,除了我和荀婆婆,谁都进不来,你也不能出去。安心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蕴含着警告,又似乎带着一丝别的什么。
姜时絮看着那坚不可摧的光罩,心头一沉,面上却只能挤出无比“乖巧”和“感动”的笑容,用力点头。
姜时絮是,大人您放心去,我……我就在这里等您回来!
她看着荀婆婆和纪伯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通往火场的夜色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只剩下咬牙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