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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脆弱与重量

入蛊溯梦

阿衡的身体很轻,笼罩在我臂弯里,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平日里总是紧紧抿着的、透着倔强和冷淡的唇,此刻也失去了所有色彩,偏偏还张着,仿佛微弱的气息随时都会断绝。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脆弱。某种属于操控的、蓝色的神秘力量,被其自身的“守门人”的冰冷所笼罩,他也不过是个会受伤、会力竭、会昏迷的普通少年。

可就是这个看似脆弱的少年,刚刚在我面前,对那群如同只被神秘异化的怪物,并且还偏离了时间的族民们,自伤了过来。

周围的族民们自动让开道路,脸上混杂着恐惧和木讷的呆样,对阿衡近乎自毁般的“救赎”,几个年长的男人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我的手中接过了阿衡。他们的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用我听不懂的苗语低声交流着,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我看着他们簇拥着昏迷的阿衡,单肩背着心中那柄最大的、即将被送出去一命换一命的刀,向寨老居住的方向走来。我没有去,也没有上前,他们曾允诺要处理的,是阿衡的伤,以及……那柄还插着寨老的、被我认为沾满罪恶的骨刀。

我没有跟过去,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共犯”。我刚刚被当作诱饵,侥幸活下来的闯入者,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吊脚楼的阴影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而后,架上的火堆,对阿衡复苏艰难的期盼,对自身处境的迷茫……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体的冰冷触感和那股不知名的、沉重的力量。

“林巍!”苏雨和陈远终于“挣脱”了阻挡,跑了过来。苏雨脸上还挂着泪痕,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刚刚……刚刚你冲到那是干什么鬼东西?”

陈远在看我,脸色同样苍白,他指着我胳膊上那片狼藉的血潭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虚空乱流的程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地方……太邪门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我自己也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之中。

“阿衡他……怎么样了?”陈远看向寨老居所的方向,语气复杂。尽管阿衡刚刚“救”了我们,但刚才那一幕,任谁都能看出,是他斩断了某种“罪恶”的连锁。乐师的腰腹上也是被开了整个口子,他抱着我们。

“力量反噬了。”我简短地回答,目光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雨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血魔的恐怖景象彻底击碎了她之前残存的、将这里当作“世外桃源”的幻想。

怎么办?我也在问自己。

阿衡昏迷了,那个掌握着我们命运、既能控火又神秘的少年,暂时失去了意识。这是机会吗?是再次尝试逃跑的机会吗?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虽然血魔被击退,但寨民们并未放松警惕,几个背刀的汉子背靠着墙,守在乐师住所的门外。几个巡逻的人,还在寨子的外面搜了几次,被我用意识沟通的“鬼打墙”瞒过了。

他抱着我们。

而我,就算能蒙骗这些守卫,外面那片黑暗的、被阿衡称为“不全”的山林呢?没有了阿衡的“允许”或者“引导”,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会不会再次迷失,或者遭遇比血魔更可怕的东西?

“哭是没用的……”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搭上自己的左肩,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阿衡作保印记时的麻痹感,以及他后来被压手唤醒时指尖的冰凉。他说过,那只是暂时压制。

如果他醒不过来,或者……醒过来后发现我们试图逃跑,那“印记”再次发作,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后果,我们又能如何应对?

血魔的强大,在亲眼见识了这片土地的诡异和阿衡付出的巨大代价后,变得苍白而充满不确定性。

“先回去等,我需要再想想。”我说着,声音有些沙哑,“等他醒了,再说。”

苏雨和陈远对视一眼,虽然眼中仍有不甘和恐惧,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在一片狼藉、充满压抑的寂静中,回到了那间被分配的、简陋的木屋。

煤油灯明明灭灭的,门窗关着,似乎把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而庞大的气息,以及更让人不安的讯息,这里反而显得更加令人不安。

这一夜无人能眠。

我们三个人坐在逼仄的房间里,沉默地听着外面寨子里隐约传来的动静——是寨民们在清理血潭边的狼藉,还是在为受伤的人光疗,还是在焦急地等待阿衡或者寨老的消息?

苏雨蜷缩在角落里,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陈远靠在床铺上,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望着门外。我坐在唯一的木凳上,面前是一碗早已凉透的、难以下咽的粗粮饭,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血潭边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阿衡喷出鲜血时决绝的眼神,他吟诵时震耳欲聋的嗡鸣,银质小刀刺入血魔要害时的那一声闷响,以及他最后力竭倒下时,压在我身上那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温度……

每一幕都如此清晰,如此残酷。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也参与了这场“救赎”。是对?是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被什么所束缚?那柄骨刀的真相,我不想管,我偏偏又被这种无奈和挣扎,还有他塞给我的那枚石哨……在最后关头,我终究没有吹响它。是因为他的及时醒来,血魔退了?还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内心深处对他产生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信任?

“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陈远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危险了。”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离开?怎么离开?外面是未知的、被神秘力量笼罩的山林,里面是诡异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冲突的寨子。

而我们,三个外人,身上还有阿衡的“印记”,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阿衡昏迷,寨老也在这个节骨眼“消失”,整个寨子的平衡被打破,变得更加混乱和危险。

我们三个人,肩上的负担似乎变得更沉重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黑黢黢的天空。阿衡昏迷前那张苍白的脸和他压在我身上时那股不知名的、沉重的力量,此刻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他的脆弱是真实的。

但他所展现的东西,那份与邪恶抗衡的勇气和力量,那份对族人的责任感,却又如此耀眼和坚定。他能连自己都牺牲,能为了寨子里的人,能为了这短暂的平衡,独自一人面对那恐怖的血魔,甚至不惜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更危险,更……复杂。

仿佛,他与那血魔之间,那份被强行建立的联系,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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