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与教室的闷热仿佛两个世界。
江清夏将一摞作业本整齐地放在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动作一丝不苟。指尖传来纸张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完全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那个身影,那句“走着瞧”,像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顽固地在脑海里盘旋。
“清夏,这次月考准备得怎么样了?”周老师推了推眼镜,和蔼地问。
“在按计划复习。”江清夏收敛心神,回答得滴水不漏,脸上是惯有的、恰到好处的谦和。
“好,好。保持住,冲击一下市里的排名。”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略带惋惜,“要是沈倦辞那孩子能把心思放一点在学习上,以他的聪明劲儿,成绩肯定不会比你差多少……”
江清夏睫毛微颤,没有接话。沈倦辞……聪明?她想起他那空荡荡的课桌和理所当然要抄作业的样子,实在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拿着周老师批改好的教案本回到教室时,课间已过大半。门口的骚动已经平息,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微妙的张力。
她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点敌意的。
“清夏,你没事吧?”周雨晴立刻凑过来,小声问,眼里满是担忧,“沈倦辞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江清夏坐下,将教案本边缘与桌角对齐,语气平静,“他只是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就好,吓死我了。”周雨晴拍了拍胸口,随即又忍不住八卦,“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找你抄作业啊?太奇怪了。”
是啊,太奇怪了。江清夏没有说出口,只是拿起笔,试图重新投入那道未解出的物理题。逻辑告诉她,沈倦辞的行为毫无道理,像一颗偏离轨道的流星,蛮横地撞入她的领域。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烈日当空,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烫。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女生躲在树荫下聊天,男生们则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江清夏坐在看台角落的阴凉处,手里拿着一本英语词汇手册,却难得地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篮球场。
那个身影很容易辨认。沈倦辞脱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T恤,运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爆发力,带着一种不拘章法的野性。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周围不时响起女生的欢呼,其中以范佳琪那几人的声音最为响亮。
“啧,辞哥今天火力全开啊!”陈磊在场边大声喝彩。
顾云飞笑着传球给沈倦辞,在他起跳得分后,跑过去撞了下他的肩膀,声音不大,但顺着风,隐约飘到看台这边:“可以啊,把球场当出气筒了?还在想你那‘地狱难度’?”
沈倦辞没回答,只是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汗,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抢过球,再次发起进攻。
地狱难度……是在说她吗?江清夏垂下眼,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单词。她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口中的“难度”了?
就在这时,一颗篮球带着呼啸的风声,偏离了场地,直直朝着看台这边飞来!目标,赫然是江清夏旁边几个正在说笑的女生!
惊呼声四起。
那几个女生吓得呆住,忘了躲闪。
江清夏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词汇册合拢,站起身,算不上敏捷,却异常冷静地向前半步,用书册侧面精准地拍在了篮球上!
“砰”的一声闷响。
篮球改变了方向,砸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弹跳了几下,不动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篮球场上的人。
江清夏放下微微发麻的手,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呼吸快了一拍。
沈倦辞第一个跑了过来,他的气息因为剧烈运动而有些急促,额角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看了眼滚落的篮球,又看向江清夏,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江清夏避开他的视线,弯腰捡起自己的词汇手册,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辞哥!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歉。
沈倦辞没理他,目光依旧落在江清夏身上,忽然开口,带着点球场上的痞气:“反应挺快啊,好学生。”
这话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
江清夏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清晰而疏离地回答:“条件反射而已。比起这个,麻烦你们下次控制一下投篮精度,公共区域,很危险。”
她的话像一阵冷风,吹散了方才那点微妙的氛围。
沈倦辞挑了挑眉,还没说话,范佳琪几人已经围了过来。
“江清夏,你什么意思啊?阿伟又不是故意的!”范佳琪语气不善,眼神在江清夏和沈倦辞之间逡巡。
“我只是陈述事实。”江清夏不想纠缠,拿着书,对周雨晴轻声说,“我们回教室吧。”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将身后的议论、目光,以及那道始终如影随形的、带着探究和兴味的视线,统统隔绝。
走出不远,她听见顾云飞带着笑意的声音隐约传来:“……看吧,就说难度超高。”
以及沈倦辞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
江清夏发现,这个名叫沈倦辞的“麻烦”,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而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困扰,还有一种她无法掌控的、正在悄然改变周围气流的风。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她有种预感,这场由他掀起的风,绝不会轻易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