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京城复职后,日子比在山里忙了十倍。案牍堆积如山,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像看不见的网,缠得人喘不过气。可每当他夜里回到住处,打开沈听澜给的那个匣子,指尖触到那卷听松阁雪景图,或是翻几页沈听澜批注的古籍,心里的烦躁便会悄悄褪去。
他去过城南巷几次,有时沈听澜在,两人便在葡萄架下煮茶对弈,像在山里时一样。沈听澜话依旧不多,却总会在他蹙眉时,不动声色地把剥好的莲子推到他面前,或是漫不经心地说:“前日得了新茶,比上次的更醇些,你带些回去。”有时沈听澜不在,门上便会挂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要么是一坛新酿的梅子酒,要么是几张刚画好的小画——画的是山房的桃花,是雪后的松枝,或是他伏案时的侧影。
秋末时,林砚接手了一桩棘手的贪腐案,牵扯到朝中一位重臣。那人势力庞大,明里暗里给林砚使了不少绊子,甚至有人半夜在他府邸外扔石头,威胁他收手。
那天林砚回府时,天已经黑透了。刚推开门,就见院里的石桌上摆着一盏灯,沈听澜坐在灯旁,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细细擦拭。月光落在他身上,那把平时只挂在书房当摆设的剑,此刻在他手里竟透着几分凌厉。
“回来了?”沈听澜抬头,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等他回来吃晚饭。
林砚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最近不太顺。”沈听澜把剑放在桌上,起身给了他一个锦盒,“这里面是几块玉佩,你贴身戴着,能挡些晦气。”他顿了顿,又指了指门口,“我让家里的护卫在你府外守着,夜里别开窗,有事就敲三下墙,他们会听见。”
林砚打开锦盒,里面的玉佩触手温润,刻着他看不懂的纹路。他抬头看向沈听澜,见他眼里没有平时的闲散,只有藏不住的担忧。“你……”林砚喉咙发紧,“你早就知道?”
“京城的风吹得快。”沈听澜避开他的目光,去收拾桌上的剑,“那案子你若觉得难,便别硬扛,大不了……我们再回山里去。”
林砚的心猛地一热,像有团火在胸腔里烧起来。他上前一步,抓住沈听澜的手腕——那手腕很细,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沈听澜,”他声音很沉,却异常坚定,“这案子我必须查下去。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沈听澜的手腕颤了颤,没挣开,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手,耳根慢慢红了。“我知道你性子倔。”他低声说,“但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
“好。”林砚用力点头,握着他手腕的手又紧了紧。
那之后,林砚办案时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护着他。那些暗地里的威胁突然没了踪影,连那位重臣的爪牙也收敛了许多。他隐约猜到是沈听澜做了什么,却没问——他知道沈听澜不喜欢张扬,只把这份心意悄悄记在心里。
冬至那天,案子终于了结,那位重臣被革职查办,朝野震动。林砚忙完最后一件事,走出衙门时,天已经下起了雪,和他第一次去听松阁那天一样。
他没回自己的府邸,径直往城南巷去。推开那扇朱漆大门,院里的石榴树落了叶,沈听澜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见他来,眼睛亮了亮:“回来了?刚煮好的羊肉汤,暖身子。”
林砚走过去,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沈听澜伸手,把披风披在他肩上,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脖颈,带着暖意。“案子结了?”
“结了。”林砚看着他,忽然笑了,“沈听澜,今日冬至,我们回听松阁好不好?我想看看山里的雪。”
沈听澜挑眉:“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想那里的炉火烧,想那里的桃花树,想……”林砚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想和你在雪地里,把那盘没下完的棋,下完。”
沈听澜的耳尖红了,却没避开他的目光,反而笑了起来,眼里盛着雪光,比院里的灯还亮:“好啊。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第二日清晨,两辆马车驶出京城,往山里去。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林砚靠在车壁上,看着身边闭目养神的沈听澜,心里一片安稳。他想起第一次在听松阁见到沈听澜的模样,想起桃花树下的棋局,想起葡萄架下的茶烟,忽然觉得,原来从第一眼起,有些东西就已经注定了。
马车驶进山路,远远地,就能看见听松阁的屋顶覆着一层白雪,像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沈听澜睁开眼,看向窗外,侧头对他笑:“到了。”
林砚点头,推开车门,踩着雪走下去。沈听澜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往听松阁走去,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温暖的木门里。炉火烧得正旺,矮凳依旧摆在对面,棋盘上的残局还在,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中途离开。
窗外的雪还在下,松枝上积着厚厚的雪,屋里的暖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安静而温暖。林砚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抬头看向沈听澜:“该你了。”
沈听澜执起黑子,眼底含笑:“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那可未必。”林砚笑着回应。
炉火噼啪作响,雪光映着窗棂,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这山间的冬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