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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许久没跟我联系，关于他的消息如沉底石子，连涟漪都慢慢消散了。院子里的葡萄叶开始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扫院子时能堆起小小的一捧。我看着日历上的“中秋”二字被红笔圈住，突然想起爸爸的秋装还是前年买的，袖口磨得发亮，领口也松垮了，便琢磨着趁放假带他去买身新衣服。

放假那天清晨，我特意起得早，把粥熬得稠稠的，还煎了两个溏心蛋。爸爸坐在桌边喝粥，眼镜滑到鼻尖，他却浑然不觉，眼神落在院角那堆没搭完的葡萄架竹竿上。“爸，今天别琢磨修东西了。”我把剥好的鸡蛋往他碗里推，“我带你去逛街，买身新衣服，再挑几块月饼。”

他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我时，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买啥新衣服，旧的还能穿。月饼也别买贵的，菜市场门口的散装月饼就挺好。”我知道他又在心疼钱，小时候我想要个新书包，他也是这样嘴上说“旧的凑活”，转天却偷偷去工地多干活，过了几天，会把新书包递到我面前时，手掌上还沾着水泥灰。

“今年不一样，我转正了，工资涨了。”我拿起他的旧外套比划，“你看这衣服，袖子都短了，再穿该冻着了。”他还想反驳，我却已经把他的旧皮鞋擦得锃亮，摆到他面前：“走吧爸，就当陪我散散心。”他看着我，最终还是妥协地笑了笑，像个被说动的孩子，慢悠悠地换上鞋。

公交站台旁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爸爸站在我身边，比我矮了小半个头。他总爱把双手背在身后，肩膀微微佝偻着，那是常年蹲在地上修东西落下的习惯。公交车来时，我扶着他上车，他却下意识地往投币箱走，我赶紧把交通卡递过去：“早给你办好了，以后出门不用带零钱。”他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手指反复摩挲着卡面的花纹，像在研究什么新鲜玩意儿。

商场里的暖气很足，爸爸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我拉着他往男装区走，他却总往打折区瞟，看见吊牌上的价格就皱眉头。“这件不错，爸你试试。”我拿起一件深灰色的薄款夹克，面料是防风的，摸起来软软的。他接过夹克，却先翻到吊牌看价格，小声嘟囔：“这么贵，不值当。”

“您先试试合身不，不合身再换。”我把他推进试衣间，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等他走出来时，我眼前一亮——夹克的版型很衬他，遮住了有些佝偻的肩膀，显得精神了不少。他对着镜子转了转，手指拽了拽衣角，嘴角偷偷往上扬，却还嘴硬：“也就那样，穿着怪束缚的。”

“挺好看的，就这件了。”我招呼店员打包，爸爸还想拦，我却已经把钱付了。他看着我拎着衣服袋，小声说：“以后别乱花钱了，你还要攒钱娶媳妇呢。”我笑着拍他的肩膀：“娶媳妇不急，先把我爸打扮得精神点更重要。”他没再说话，却悄悄把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购物袋里，像珍藏着什么宝贝。

买完衣服，我们去了超市的月饼区。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包装精美，有莲蓉蛋黄的、五仁的、豆沙的。爸爸拿起一盒散装的五仁月饼，闻了闻：“这个好，小时候你就喜欢吃五仁的，香得很。”

“再买点莲蓉的，我记得你爱吃甜的。”我拿起一盒莲蓉蛋黄月饼，包装上印着精致的花纹。他却赶紧把我手里的月饼放回去：“别买这个，太贵了，一盒能买好几斤散装的。”我没听他的，还是把莲蓉月饼放进购物车：“爸，今年咱也尝尝好的，你看这蛋黄，多饱满。”他看着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却没再阻止，只是帮我把购物车里的月饼摆得整整齐齐。

从超市出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爸爸拎着月饼袋，我拎着衣服袋，他走得慢，我就放慢脚步陪他。路过街边的小吃摊，飘来糖炒栗子的香味，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摊位上冒着热气的栗子：“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每次路过都吵着要买。”

我心里一暖，想起小时候他攥着我的手，在寒风里排队买糖炒栗子，栗子刚出锅很烫，他就用嘴吹凉了再喂给我。“那咱买一斤，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吃。”我拉着他走到摊位前，摊主笑着问：“给老爷子买啊？这栗子甜得很。”许厚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栗子袋往我手里塞：“你吃，爸不爱吃甜的。”我知道他是舍不得，便剥了一颗递到他嘴边：“尝尝，肯定好吃。”他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嗯，是挺甜的。”

回到家时，院子里的石榴树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爸爸把新衣服小心地挂在衣柜里，还在衣架上系了个小绳结，说这样不容易滑下来。我去厨房准备晚饭，他就坐在院子里剥栗子，把剥好的栗子放进一个小盘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等着我出来吃。

中秋当晚，月亮格外圆，像个银盘挂在天上。我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月饼、栗子，还有几样小菜——糖醋排骨、清炒白菜、番茄炒蛋，都是许厚安爱吃的。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块五仁月饼，慢慢咬着，眼神里满是笑意。

“今天去商场，那个店员还夸你精神呢。”我笑着说，给他倒了杯热茶。他喝了口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是衣服好，不是我精神。”我想起小时候，他总爱带我去公园玩，每次有人夸我长得好，他就会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如今他老了，却变得越来越谦虚，总把好的都归功于别人。

“爸，你还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灯展吗？”我剥了颗栗子放进嘴里，甜得心里发暖。他停下手里的月饼，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怎么不记得，那天人多，你非要骑在我脖子上，看了一路灯，回家的时候你都睡着了，我把你背回来的，累得我胳膊都酸了。”

“还有一次，我考试没考好，不敢回家，你在学校门口找了我半天，找到我的时候，也没骂我，就说‘饿了吧，回家给你做红烧肉’。”我越说越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许厚安看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啥。你那时候小，不懂事，我哪能骂你。”

他也开始说他遇到的趣事，说巷口张奶奶家的猫生了三只小猫，一只黑的，两只黄的，特别可爱；说王大爷下棋输给了隔壁的小学生，气得好几天没出门。我坐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话，院子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石榴花的清香，月光洒在我们身上，像盖了层薄薄的银纱。

许厚安拿起一块莲蓉蛋黄月饼，咬了一口，蛋黄的油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赶紧用手擦了擦：“这月饼是好吃，就是太甜了，你多吃点。”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月饼，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和他这样坐在院子里，吃着月饼，聊着天，看着月亮慢慢升起来。

夜深了，月亮挂得更高了。爸爸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他困了，便收拾起桌子。他站起身，扶着我的胳膊，慢慢往屋里走：“今天真高兴，比过年还热闹。”我笑着说：“以后每年中秋，咱们都这样过，我还带你去买新衣服，吃好吃的。”他点点头，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笑意，像月光下盛开的菊花。

回到屋里，我给爸爸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喝完，才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我想起白天和他一起逛街的场景，想起他试新衣服时的样子，想起他剥栗子时的认真，心里满是温暖。我知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只要有他在，这个家就永远是我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