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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拐进巷口时，夕阳正把梧桐叶染成暖黄色，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铺出一条软软的路。我加快脚步往家走，手里拎着刚买的小米——爸爸最近总说胃里发空，早上喝碗小米粥能舒服点，特意让我下班时留意着买。

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葡萄架上的叶子又黄了些，搭在架上的旧木板被晒得暖烘烘的。我先往厨房走，把小米放进米缸，又拿出砂锅，淘了两碗米泡上——爸爸爱喝熬得稠稠的粥，泡过的米更容易煮烂，还得用小火慢熬，不然容易糊底。

往客厅扫了一眼，没看见爸爸的身影。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想也知道，他准是又去帮邻居修东西了。这巷子住了几十年，谁家的小家电坏了、家具松了，都爱找他，他也从不推辞，总说“反正我在家也闲不住，帮把手的事儿”。上次张奶奶家的电风扇不转了，他蹲在院子里修了一下午，汗都湿透了衬衫，张奶奶要给她买瓶汽水，他还说“不用，白开水就行”。

我把砂锅放在灶上，开了小火，又往锅里加了点清水——熬小米粥得加足水，不然煮到一半就稠得没法搅。盖上锅盖时，听见巷口隐约传来王奶奶的声音，隐约带着笑意，我猜爸爸准在她家，便锁了门往王奶奶家走。

王奶奶家的院门没关，虚掩着，我推开门就看见爸爸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把螺丝刀，正对着一辆小拉车忙活。小拉车是王奶奶买菜用的，轮子歪了，车把上的螺丝也松了，爸爸正用膝盖顶着车板，一只手扶着轮子，另一只手拧螺丝刀，额头上渗着细汗，却没顾上擦。

“厚安啊，你歇会儿，喝口水再弄。”王奶奶端着杯凉茶走过来，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这小拉车也不值钱，实在不行我再买一个，总麻烦你多不好。”爸爸头也没抬，手里的螺丝刀还在转：“别买，这车还能用，就是轮子歪了，拧正了还能跑几年。您年纪大了，买新车沉，这个轻，用着顺手。”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看见他手里的螺丝刀，银色的手柄，被他用布擦得锃亮，连logo都清晰可见。“爸，您这都修半天了，回家吧，粥都快熬好了。”爸爸这才抬头看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快好了，你再等会儿，我把这螺丝拧紧点，别让王奶奶用着的时候掉了。”

王奶奶笑着说：“研舟啊，你可来了，你爸非要给我修这破车，拦都拦不住。”我也笑：“他就这样，见不得东西坏了，总说‘修修还能用’。”他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螺丝刀“咯吱咯吱”地响，不一会儿就把轮子拧正了。他站起来，试着推了推小拉车，轮子转得顺畅，才松了口气：“行了，您试试，要是还歪，再喊我。”

王奶奶推了推小拉车，笑得合不拢嘴：“不歪了，不歪了，比新的还好用！厚安啊，真是谢谢你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啊，我炖了排骨。”爸爸连忙摆手：“不用了王奶奶，研舟都把粥熬好了，我们回家吃就行，您留着自己吃。”说着，他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外套，往我手里塞：“拿着，别凉着。”

往家走的路上，爸爸走得慢，时不时低头看地上的落叶，像是在找什么。“爸，您找啥呢？”我问。他指了指一片完整的梧桐叶：“这片叶子好，回去夹在你那本书里，当书签正好。你小时候不就爱捡叶子夹书里嘛，说‘叶子干了也好看’。”我蹲下来捡起叶子，叶子边缘是金黄色的，中间还是绿色，确实好看：“您还记得啊？我都忘了。”他笑：“你小时候的事儿，我都记得。”

回到家，粥已经熬得稠稠的，揭开锅盖，小米的香味飘满了厨房。我把粥盛进两个蓝边碗里，放在餐桌上，又去炒了两个菜——地三鲜和番茄炒蛋，都是爸爸比较爱吃的。茄子是早上在菜市场买的，新鲜得很，炸的时候多炸一会儿；番茄炒蛋是我跟着爸爸学的，他总说“炒蛋要先把鸡蛋炒老点，再放番茄，这样番茄汁能裹在鸡蛋上”，我照着做，味道果然跟他做的差不多。

爸爸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我捡的梧桐叶，用布轻轻擦着叶子上的灰尘，像是在擦什么宝贝。“爸，吃饭了，粥要凉了。”我把筷子递给他，他才放下叶子，拿起筷子，先喝了口粥：“嗯，熬得正好，不稀不稠，好喝。”说着，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白菜：“你也吃，多吃点。”

我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怎么跟他说时承的邀约。之前时承发消息时，我没敢立刻答应，就怕他不想去——他总怕麻烦别人，尤其是时承，总觉得“人家是大忙人，别总打扰”。我扒了口粥，先聊起别的：“爸，今天王奶奶家的小拉车，您修的时候没费劲吧？我看您手都有点红了。”他摆摆手：“不费劲，就是拧螺丝的时候用了点劲，没事。”

我又吃了口鸡蛋，才慢慢开口：“爸，今天上班的时候，哥给我发消息了。”爸爸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我：“时承啊？他说啥了？是不是有啥事儿？”我赶紧说：“没啥事儿，就是问咱们最近有没有时间，想一起出来吃个饭………”

他没说话，低下头，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粥，像是在思考。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他的头发上，能看见更多的白发。我心里有点紧张，怕他说“不去了，别麻烦他”，又怕他勉强答应。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问我：“他最近不忙了？之前你说他公司事多，还得管家里的事，别因为吃饭耽误了工作………”

我赶紧说：“他说不忙，就是想跟咱们聚聚。我没敢答应他，说晚上跟您商量商量，再给您答复。”他喝了口粥，又问：“那他说在哪吃了吗？别太远，你上班累，来回跑不方便，我这腿也不适合走太远。”我心里一暖，他总是先想着我：“没说具体地方，我说要是去的话，找个离咱家近的，您也方便。”

他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口鸡蛋：“嗯，离咱家近点好，省得你来回跑。那……就去吧？？别让他觉得咱们不想理他，那孩子心细，别让他多想……”我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松了口气：“那我晚上就给哥回消息，跟他说咱们有空，让他找个近点的地方。”

他又说：“你跟他说，别……别去太贵的地方，就吃点家常便饭就行，太贵了浪费。咱们都是普通人，吃惯了家常饭，贵的也吃不惯……”我笑着说：“知道了，我跟他说，就找个小饭馆，吃点家常菜。”他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给我夹了一筷子番茄：“你也多吃点，补补维生素，上班费脑子。”

吃完饭，我收拾碗筷，爸爸坐在院子里，又拿起那片梧桐叶，对着月光看。叶子在月光下，边缘的金黄色更明显了，中间的绿色也淡了些。“爸，您在看啥呢？”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指着叶子：“你看，这片叶子干了之后，肯定更好看。到时候夹在你那本《平凡的世界》里，正好，那本书你不是常看嘛。”

我想起那本书，是去年生日时爸爸给我买的，他说“看你总说想看，就给你买了，没事的时候看看，别总玩手机”。书的封面有点旧了，是我翻的次数多了，里面还夹着几片之前捡的叶子，都是爸爸帮我压平的。“好啊，等叶子干了，我就夹进去。”我笑着说。

他又说起时承：“你跟时承说，吃饭的时候别点太多菜，够吃就行。他一个人在外打拼也不容易，别总为咱们破费。”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跟他说的。您是不是觉得，哥这人挺好的？”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带着笑：“挺好的，踏实，不张扬，跟你小时候一样，做事认真。”

我拿出手机，给时承发消息：“哥，我跟我爸说了，我们有空，你找个离咱家近点的小饭馆就行，别去太贵的，吃点家常菜。”时承很快回复：“好，我明天看看，找好地方告诉你。对了，许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说他膝盖不好，没再疼吧？”我把手机递给爸爸，让他看消息，他看完笑着说：“让他别担心，我膝盖没事，最近没疼。”我又给时承回：“我爸说他膝盖没事，让你别担心。”

爸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我跟着站起来，帮他把院子里的灯关上：“您也早点休息，别总琢磨修东西，累着。”他点点头：“知道了，你也别熬夜，早点睡。”

回到阁楼，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暖暖的。爸爸总是这样，不管对谁，都那么热心、那么体贴，对我是，对他也是。他从不把“关心”挂在嘴边，却总在细节里藏着满满的心意——记得我爱吃的菜，记得哥的口味，记得王奶奶的小拉车需要修，记得一片梧桐叶能当书签…………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早，听见爸爸在厨房忙活，走下去就看见他在熬粥，还煎了两个我爱吃的溏心蛋。我问他怎么起这么早，他笑着说睡不着就起来熬粥了，让我多睡会儿，说我上班累。我走过去帮他把粥盛出来，说不用，自己也该起了，想跟他一起吃。粥的香味飘满厨房，还混着鸡蛋的香味，时承之前的邀约还在心里记着，我和爸爸坐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小小的院子里满是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