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废墟中的守护与抉择

空间塌陷的恐怖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在耳边疯狂震荡。邓佳鑫强忍着灵魂连接另一端传来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命波动所带来的心悸，将暗影潜行催发到极致。他如同一条游弋在阴影中的毒蛇，在扭曲折叠的空间裂隙和崩塌坠落的巨石间穿梭，每一次移动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身后，祭坛所在的区域已经化为一片混沌的能量风暴，幽骸的怒吼和尸傀的嘶鸣被空间撕裂的巨响淹没。邓佳鑫无暇他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到左航身边！

三百米的距离，在平时不过瞬息即至，但在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一块巨大的、燃烧着幽绿冥火的穹顶残骸擦着他的后背轰然砸落，灼热的气浪几乎点燃了他的衣角。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悄然出现在他前方，他险之又险地扭身避开，衣摆被撕开一道整齐的裂口。

终于，他冲到了左航坠落的那片祭坛边缘。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左航倒在冰冷的黑色巨石上，银白色的劲装被暗色的血迹和灰尘浸染得一片狼藉。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残留着刺目的金色血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肩胛处那道之前被张极划破、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金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前，神族礼服被尸傀的利爪彻底撕裂，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边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死气，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灵魂连接处传来的，是如同破碎琉璃般的刺痛感和生命飞速流逝的冰冷。

邓佳鑫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

“喂……左航！”邓佳鑫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急促，“醒醒！别他妈这时候装死！”

没有回应。只有左航微不可查的、痛苦的蹙眉。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祭坛所在的空间崩塌正在蔓延，用不了多久就会吞噬这片区域！而且，谁也不知道幽骸是否还有后手，或者是否还有其他敌人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邓佳鑫看了一眼左航的状况，又看了一眼身后那越来越近的空间风暴，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他迅速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取出几枚魔族特有的、用于稳定伤势和压制负面能量的“暗晶膏”，粗暴地捏碎，混合着自身精纯的暗影魔力，糊在左航胸前那可怕的伤口上。

暗晶膏与神圣血脉接触，立刻发出“嗤嗤”的侵蚀声，左航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痉挛了一下。但这也是无奈之举，魔族的药物对神族体质有天然的排斥和伤害，但此刻，邓佳鑫身上没有任何适合神族的疗伤圣药，只能用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先强行压制住那不断蔓延的冥族死气，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邓佳鑫深吸一口气，将昏迷不醒的左航拦腰抱起。入手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要轻，神族皇子看似挺拔，实则身形修长匀称。这个认知让他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不再犹豫，再次施展暗影潜行，将左航也纳入暗影能量的庇护范围，朝着与空间崩塌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祭坛东北方更深的废墟亡命奔逃。

这一次，他的速度受到了严重影响。带着一个重伤员，暗影潜行的效果大打折扣，能量的消耗也成倍增加。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维持左航的生命体征，还要时刻警惕前方的危险。

遗忘之墟仿佛活了过来，用各种方式阻挠着逃亡者。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裂隙；残破的建筑中射出淬毒的弩箭；甚至有一些被此地死气长期侵蚀、发生畸变的植物，挥舞着带刺的藤蔓试图缠绕他们。

邓佳鑫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凭借着魔族少主卓越的战斗本能和暗影天赋，一次次险象环生。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伤者和前方的道路上。

灵魂连接处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如同指引他方向的孤灯，也如同拷问他内心的烙铁。他完全可以抛下左航，独自逃生。以他的暗影潜行能力，摆脱空间崩塌和可能的追兵，几率要大得多。带着一个累赘，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属性相克、伤势沉重的累赘，生存几率直线下降。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地在他脑海中闪过。神族与魔族是世仇，左航的死活与他何干？甚至，左航死了，这该死的同命契是不是就能解除了？

每一次，当这个念头升起时，灵魂连接另一端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波动，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醒他的理智。同命契，生死同命！左航若死，他邓佳鑫也绝不好过，很可能同样重伤甚至陪葬！这不是选择，这是被迫的共生！

然而，真的是完全被迫吗？

在穿越一片由尖锐金属残骸组成的区域时，为了避开一道突然出现的空间涟漪，邓佳鑫猛地侧身，左航无力垂落的手臂撞在一块凸起的锋利金属上，瞬间划开一道血口。

几乎在左航受伤的同时，邓佳鑫感到自己手臂相同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不是灵魂层面的反噬，而是实实在在的、仿佛利刃划过的痛感！

同感！这见鬼的契约，竟然在肉身层面也出现了同感现象？！

邓佳鑫暗骂一声，却下意识地将左航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更多可能的剐蹭。

他不知道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的空间崩塌声渐渐远去，直到体内的暗影魔力几乎耗尽，直到找到一处相对完整、由几块巨大石板斜靠形成的、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小空间。

他小心翼翼地将左航放下，让他靠坐在最内侧相对干燥的石板上。自己也脱力般地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暂时……安全了。

他看向昏迷中的左航。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对方那过于出色的五官依旧带着一种难以磨灭的、属于神族的清贵与……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邓佳鑫伸出手，再次探查了一下左航的状况。伤势依旧极其严重，冥族死气虽然被暗晶膏暂时压制，但仍在缓慢侵蚀。失血过多，灵魂受创，生命体征如同悬于一线。

他沉默地看着，暗紫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想办法联系学园，或者寻找出路。但情感（或者说，那该死的契约带来的奇异联系）却让他无法就此离开。

他想起在迷宫中，左航撑起光盾挡住落下的巨轴；想起他冷静地分析局势，制定策略；想起他最后那决绝的、带着信任的意念传递，以及那不惜自身为饵，为他创造逃生机会的……愚蠢行为。

为什么？明明那么讨厌他，明明恨不得立刻解除这契约，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却会选择相信，甚至……牺牲？

邓佳鑫不理解。魔族的生存法则向来是弱肉强食，利己至上。左航的行为，违背了他一贯的认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储物戒指里又拿出几颗补充魔力的丹药吞下，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动作粗暴，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

处理完自己的伤，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左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伸出手，调动起所剩不多的、相对温和的暗影能量，小心翼翼地尝试去驱散左航伤口边缘那些顽固的冥族死气。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活。暗影能量与冥族死气某种程度上同源，但性质又有差异，稍有不慎，就可能加重左航的伤势。邓佳鑫必须全神贯注，控制着能量的每一分流转。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暗影能量与死气接触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邓佳鑫感到精神力即将耗尽时，左航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邓佳鑫动作一顿，立刻收回了能量，警惕地看着他。

左航艰难地睁开眼，浅金色的瞳孔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焦距慢慢凝聚，对上了邓佳鑫那双复杂的暗紫色眼眸。

四目相对。

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审视，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左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有金色的血沫从唇角溢出。

邓佳鑫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最后只是冷硬地问道：“……还没死？”

左航缓过气，靠在石板上，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看来……让你失望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用这种语气说话。邓佳鑫气得想笑，但看着对方那惨白的脸和依旧严重的伤势，那点怒气又莫名地消散了。

他别开脸，硬邦邦地道：“省点力气吧。我们被困住了，你的伤很重。”

左航沉默了一下，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和灵魂连接另一端传来的、同样疲惫却稳定的气息，低声道：“……谢谢。”

这两个字让邓佳鑫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谢谢？谢什么？谢他没把他丢在那里等死？还是谢他那拙劣的救治？

他自己也说不清。

外面，遗忘之墟依旧死寂，但某种更深沉的黑暗，似乎正在悄然降临。而在这狭小的避难所内，光与暗的两位少主，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陷入了这种微妙而复杂的对峙与共存之中。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将因为这废墟中的守护与抉择，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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