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机房的热浪仿佛有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江砚的皮肤上。屏幕上，“周筝”那个名字和她家的地址，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所有的迷茫、所有关于父亲旧案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滚烫的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愤怒。
“我过去。”江砚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冷得像冰。他转身就走，没有片刻犹豫。
“等等。”陆惘叫住他，依旧没有回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复杂的指令，“你这样过去就是送死。他们不是小混混，是专业的‘清理工’。”
“那你说怎么办？”江砚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
“我正在攻击她家那个片区的电网节点和通讯基站。三十秒后，那里会陷入物理断联，持续大概五分钟。”陆惘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从机柜缝隙里钻出来，站直了身体。汗水让他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眼神却锐利如鹰。
“五分钟，是你把她带出来的时间。之后，他们会启用备用方案，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他看着江砚，一字一句地说，“别想着抓人，带着她跑。懂吗？”
江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接过陆惘扔过来的一个看起来像车钥匙的东西。
“楼下停车场，B区072，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比你的车快。”
江砚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铁门，冲了出去。
他沿着来时的路狂奔。空气中弥漫着漂白水和食物残渣的酸腐味，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阴冷潮湿。他按了一下钥匙，不远处，一辆通体漆黑的重型机车闪了一下尾灯。他跨上车，冰冷的金属触感使他瞬间冷静下来。拧动钥匙，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没有头盔，但他顾不上了。
摩托车像一支黑色的箭，冲出停车场，汇入深夜空旷的街道。风声在耳边呼啸，将所有杂音都撕得粉碎。城市的霓虹灯被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飞速向后退去。左肩的旧伤在高速的颠簸和冷风的侵袭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撕裂感，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不再去想父亲，不再去想祁衡那套冠冕堂皇的歪理。他只想着周筝。那个会在解剖台上跟他开玩笑，却又比谁都执着于真相的女人。她是他的战友，是他在这条孤独的路上，为数不多的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绝不能让她出事。
离周筝家还有两个街区时，前方一大片居民区的灯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陆惘的断网开始了。
江砚猛地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怒吼，冲进了那片黑暗。他凭着记忆，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疾驰，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社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把车甩在楼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单元门。楼道里一片漆黑，感应灯也失效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光柱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在斑驳的墙壁上剧烈晃动。
四楼。402。
门虚掩着，一道细缝，像一张嘲讽的嘴。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铁锈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是血。
江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拔出腰间的手枪，侧身，用肩膀猛地撞开了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沙发被推倒，茶几翻了过来，玻璃碎片和纸张散落一地。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蹲在地上，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他听见撞门声，猛地回头。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特征的脸，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江砚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他没有开枪，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凶狠的膝撞，正中那人的后腰。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前扑倒。江砚没有停，跟上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后颈。那人身体一软，彻底没了动静。
“周筝！”江砚低吼，手电光在混乱的房间里快速扫过。
“……我在这儿。”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江砚冲进卧室，看到周筝正靠在床边，瘫坐在地上。她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她的家居服，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亮。
“你怎么样？”江砚蹲下，迅速检查她的伤口。动脉没破，但失血很严重。
“死不了。”周筝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们……不止一个人。另一个刚走，带走了我的电脑和硬盘。”
“我知道。”江砚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用力勒住她的伤口上端，做着紧急止血。
“他们没拿到……最重要的东西。”周筝的右手一直紧紧攥着，此刻她艰难地摊开手掌。那是一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粒比芝麻还小的白色粉末。
“王建军……第三个死者，”她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因为失血而越来越低，“他的指甲缝里……我找到了这个。”
江砚用手机电筒照亮那个证物袋。那些白色粉末在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丝绸光泽的质感。
“这是什么？”
“白色鸢尾……的花粉。”周筝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但她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晨曜的……高级实验室，为了标榜他们的‘纯净’和‘自然’，用的都是这种花的花粉，来做空气净化系统的……示踪剂。”
江砚的呼吸停住了。
示踪剂。
这意味着，只要在任何地方检测到这种特殊处理过的花粉，就等于拿到了那个人进出过晨曜核心实验室的铁证。
这是一个可以直接把案子钉死的物理证据。
“江砚，”周筝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个……交给信得过的人。别走……别走官方程序……”
她的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警灯穿透黑暗，在卧室的墙壁上疯狂闪烁。
不是陆惘叫的。那就是……清理工的后手。他们想把他也留在这里。
江砚的脑子飞速运转。他不能被警察堵在这里。他身上有枪，现场有倒下的袭击者，还有受伤的周筝。一旦被抓，他会被立刻停职审查，这个证物袋也会被“合规地”收走，然后消失在某个档案室里。
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周筝。
他扶着周筝躺平，确保她的姿势不会加重伤势。然后，他拿起那个小小的证物袋，塞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四楼，不高，但也不低。楼下是草坪。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周筝，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然后，他翻身跃出窗外，在半空中调整姿势，朝着楼下的黑暗，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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