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素描本带来的冲击,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绘麻心头。
当右京再次提议家族温泉旅行,作为“缓解近期紧张气氛”的尝试时,绘麻几乎能感觉到那本沉重素描本的分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次,目的地是另一处更偏远、更传统的山间温泉旅馆。
前往旅馆的车上,气氛比上一次更加沉闷。
绘麻抱着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那本素描本,仿佛带着一个无声的秘密。
她能感觉到兄弟们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热切,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探究、审慎,或许还有一丝因父辈纠葛而产生的微妙疏离。
昴依旧沉默地坐在她斜前方,背影僵硬,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躁。
椿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梓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景,侧脸线条冷静。
光和要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偶尔扫过绘麻,带着难以解读的深意。
抵达旅馆时,已是暮色四合。
旅馆比上一次的更加古旧,坐落在深山之中,被浓密的竹林环绕,只有零星几盏石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显得幽静,甚至有些……与世隔绝。
分配房间时,绘麻注意到自己的房间被特意安排在走廊最里侧,左右分别是右京和雅臣的房间,像是一种无声的保护,也像一种变相的隔离。
她默默地接过钥匙,没有说什么。
晚餐是精致的怀石料理,但席间交谈寥寥。
兄弟们似乎都各怀心事,连最活跃的椿和风斗也安静了许多。绘麻食不知味,只觉得那本素描本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意识。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她低声告退,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向洗手间,绘麻的心跳有些快。旅馆年久失修,灯光忽明忽灭,竹木结构的廊柱在光影交错中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潜藏着什么。她不禁抱紧了手臂。
从洗手间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返回餐厅,而是转向通往庭院的小径,想吹吹冷风,理清纷乱的思绪。
夜色中的庭院,被月光和石灯笼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温泉池水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升腾,像一层白色的纱幕。远处的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幽深。
绘麻走到一处靠近竹林边缘的泉眼旁,看着汩汩冒出的热水,怔怔出神。
母亲当年,是否也曾站在某个相似的温泉边,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或是……不为人知的愁绪?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竹林深处,有一点微弱的、不属于自然光的光芒一闪而过。
是萤火虫?这个季节似乎不太可能。
好奇心驱使着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迈了几步,拨开垂落的竹叶,向深处望去。
黑暗,浓稠如墨的黑暗。那点光芒消失了。
她正想退回,脚下却突然一滑!
“啊!”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沿着一个陡峭的、被落叶覆盖的斜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痛,最终,她重重地摔在坡底,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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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久久不见绘麻回来的右京皱起了眉头。
“绘麻去洗手间,是不是去得太久了?”雅臣也察觉不对。
昴第一个站了起来,脸色骤变:“我去看看。”
“我也去。”椿几乎同时起身。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焦急,暂时撇开了之前的嫌隙。
他们在洗手间外没找到绘麻,询问路过的女侍,也说没见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众人。
“分头找!”右京当机立断。
旅馆内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兄弟们四散开来,呼喊着绘麻的名字。
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进夜色里,凭借着运动员的直觉和敏锐的观察力,率先发现了庭院边缘那片被压垮的竹枝和滑落的痕迹。
“这里!”他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沿着陡坡滑了下去。
椿和梓紧随其后。
光和要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右京和雅臣则立刻联系旅馆负责人,组织更大范围的搜寻。
坡底,绘麻悠悠转醒,后颈和膝盖传来阵阵钝痛。她试图动弹,却发现左脚踝一阵钻心的疼,显然是扭伤了。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勉强视物。寒冷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有人吗……?”她颤抖着声音呼喊,回应她的只有竹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
“绘麻!”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他像一颗炮弹般冲到绘麻身边,蹲下身,双手颤抖地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他的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那是一种几乎要失去最重要之物的恐慌。
“昴……哥……”绘麻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脚……好痛……”
昴立刻检查她的脚踝,动作小心翼翼,眉头紧锁。“扭伤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绘麻瑟瑟发抖的身上,“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奔跑后的热气和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绘麻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汲取着这份温暖和安全。
紧接着,椿和梓也赶到了。
椿看到昴紧抱着绘麻的一幕,眼神一暗,但此刻担忧压过了醋意。
“绘麻妹妹!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
“能站起来吗?”梓则更冷静地观察着情况,同时拿出手机试图照明,但山里信号微弱。
光和要也随后赶到。光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神深邃,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要则捻着佛珠,目光落在绘麻苍白的小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快找到‘迷路的小公主’呢。”
就在这时,光的手电筒光束无意中扫过斜坡上方的一处阴影。
“那里好像有东西。”他冷静地指向上方。
众人抬头望去,在竹林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被发现后,那人影迅速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谁?!”昴厉声喝道,将绘麻护得更紧。
但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先带绘麻上去。”梓沉声道,打断了可能的追击。
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避开绘麻受伤的脚踝,将她打横抱起。
绘麻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怀抱稳健有力,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快而有力,与她自己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抱着绘麻爬上陡坡并不容易,但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椿和梓在一旁护着,光和要则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回到旅馆,又是一阵忙乱。雅臣为绘麻检查伤势,处理扭伤和擦伤。
右京脸色铁青,开始严肃调查绘麻滑倒的原因以及那个神秘人影。
绘麻被安置回房间休息,脚踝敷上了冰袋。
惊魂未定的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跌落时的恐惧,以及……昴找到她时,那双充满恐慌和无比在意的眼睛。
兄弟们轮流来看望她,留下安慰的话语,但绘麻能感觉到,经过这次意外,某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深夜,绘麻因为脚踝的疼痛和残留的惊吓睡得并不安稳。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开她的房门,走到她床边。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
然后,一只微凉的手,极轻地拂过她散在额前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克制。
她无法分辨那是谁。
是去而复返的昴?
是心怀愧疚的椿?
是沉默关怀的梓?
还是……其他某个人?
那只手停留了片刻,最终悄然收回。脚步声轻轻离去,房门被无声地带上。
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但绘麻知道,那不是梦。
第二天清晨,绘麻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新的匿名照片。
照片拍摄的,正是昨晚昴在坡底紧紧抱着她的那一幕。角度刁钻,将昴脸上的担忧和她依赖的姿态拍得一清二楚。
照片背面,是一行新的打印字迹:
【英雄救美,真是感人。不知道其他观众,此刻心情如何?】
绘麻捏着照片,手指冰凉。那个躲在暗处的窥视者,不仅看到了她跌落,拍下了这一幕,更是在用这种方式,继续搅动着本就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