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徴-宫尚角篇

朔风卷着碎雪，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刮过宫门紧闭的角宫庭院。宫远徴怀里揣着刚培育好的出云重莲，花瓣上还沾着暖阁里的水汽，却在踏入前厅的刹那，被一股凛冽的杀气冻得指尖发麻。

寒衣客的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冰碴，他手中的短刃泛着淬了剧毒的幽蓝，而宫尚角的长剑正卡在他的肩甲处，剑刃震颤，却再难寸进。“宫二先生，”寒衣客的声音像冰珠相撞，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这把‘断水’，倒是不如传闻中锋利。”

宫尚角额角的青筋绷起，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浸湿了玄色衣襟。他昨夜为查北方之魉的踪迹，在雪地中追了三十里，此刻内力已耗去大半，可寒衣客的招式却越发狠辣，招招直指他的要害。宫远徴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便要冲上去，却被宫尚角厉声喝止：“待在原地！”

就是这分神的瞬间，寒衣客突然撤步旋身，短刃避开长剑，竟直直朝着宫远徴的方向刺来。那刀刃上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住，宫尚角瞳孔骤缩，想也不想便弃了长剑，飞身挡在宫远徴身前。可寒衣客的目标本就不是宫尚角，他手腕一转，短刃擦过宫尚角的腰侧，转而劈向了宫远徴垂在身侧的双手。

“不要！”宫尚角的嘶吼撕裂了风雪。

宫远徴只觉双手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被生生切断，他甚至能听到筋脉断裂的脆响。培育出云重莲时留在指尖的淡香，瞬间被涌出的鲜血覆盖，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踉跄着后退，怀里的出云重莲掉在地上，花瓣被寒风卷得翻卷，却依旧倔强地保持着盛放的姿态。

“远徴！”宫尚角目眦欲裂，看向寒衣客的眼神里淬满了杀意。他顾不上腰侧的伤口，徒手抓住寒衣客的短刃，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积压在心底的怒火与恐惧在此刻彻底爆发，他像一头失控的猛兽，每一拳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拳风扫过，连廊上的灯笼都被震得粉碎。寒衣客本以为宫尚角力竭，却没料到他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连连后退间，被宫尚角一拳击中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消失在风雪中。

宫尚角没有去追，他转身扑到宫远徴身边，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远徴，你的手……让哥哥看看。”

宫远徴的双手垂在身侧，手腕处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指节无力地蜷缩着，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宫尚角布满血丝的眼睛，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有泪珠从眼角滑落，砸在宫尚角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哥，我没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想安慰宫尚角，“就是……以后不能给你培育药材了。”

宫尚角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宫远徴的双手，指尖触到那冰凉的伤口时，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知道，宫远徴的双手有多重要——那是能培育出世间罕见药材的手，是能为他熬制汤药的手，是每次见面都会递给他一颗糖的手。可现在，这双手被废了，被他没能护住。

“是哥哥不好，”宫尚角的声音哽咽，“是哥哥没护住你。”

宫远徴摇摇头，用没受伤的胳膊轻轻抱住宫尚角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处，声音闷闷的：“不怪你，哥。是我自己没躲开……而且，只要你没事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手就算不能用了，还有你呢。”

宫尚角紧紧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宫远徴于他而言，早已不是需要照拂的弟弟，而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软肋，也是唯一的铠甲。

从那以后，宫尚角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宫远徴身上。

雪长老得知宫远徴双手被废，便以“角宫需有能者掌药”为由，提出要派其他弟子来接管宫远徴的药圃。宫尚角当时正在为宫远徴熬药，听到这话时，直接提着药壶便去了长老殿。他站在殿中，玄色衣袍上还沾着药香，眼神却冷得像冰：“远徴的药圃，谁也动不得。角宫的事，我自有主张，不劳雪长老费心。”

雪长老脸色铁青：“宫尚角，你这是要忤逆长老会？”

“我只是护着我的人，”宫尚角语气坚定，“远徴若是不愿，谁也不能逼他。至于掌药之事，我会亲自接手，绝不会误了角宫的事。”他话说得掷地有声，殿中其他长老竟无人敢反驳——毕竟谁都知道，自宫远徴出事後，宫尚角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若是真惹急了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宫尚角说到做到，真的开始学着打理药圃。他从前虽也懂些药理，却从未亲手栽种过药材，一开始闹出不少笑话——要么是浇水太多把幼苗淹死，要么是分不清草药的种类，差点把珍贵的“凝露草”当成杂草拔掉。宫远徴坐在药圃旁的石凳上，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手指却下意识地想伸出去帮忙，直到触及空荡荡的触感，才又默默收回。

宫尚角看到他的小动作，心里一软，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把刚摘下来的一颗甜浆果递到他嘴边：“别着急，等你的手好一些，我们再一起种。”

宫远徴张嘴咬住浆果，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他点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

除了打理药圃，宫尚角还学会了泡茶和炼药。从前他喝的茶都是宫远徴泡的，如今他却要自己琢磨——水温要控制在多少度，茶叶要放多少，冲泡的时间要多久。一开始泡出来的茶要么太苦，要么太淡，宫远徴却从不嫌弃，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还会笑着说：“哥，比上次好喝多了。”

炼药更是难上加难，尤其是宫远徴需要的续筋汤药，药材珍稀，火候更是难以把控。宫尚角常常在炼药房里待上一整夜，眼睛布满血丝，却依旧一丝不苟地盯着药鼎。有一次，他因为太累，差点被药鼎里溅出的火星烫伤，宫远徴知道後，非要守在炼药房外，直到他出来才肯去休息。

“哥，你别这么累，”宫远徴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我的手就算好不了，也没关系的。”

宫尚角却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用体温暖着：“不行，我一定要让你的手好起来。就算好不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宫远徴的双手终究没能完全恢复，还是无法像从前那样灵活地培育药材。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因为宫尚角把他宠成了孩子——出门时会牵着他的手，怕他被台阶绊倒；吃饭时会把鱼刺挑干净，再把鱼肉夹到他碗里；晚上睡觉时会为他掖好被角，怕他着凉。

有一次，宫远徴看着宫尚角为他泡茶的背影，突然说：“哥，其实我现在觉得，就算双手被废了，也挺好的。”

宫尚角手一顿，回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疑惑。

“因为这样，你就会一直陪着我了，”宫远徴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以前你总是忙着处理角宫的事，很少有时间陪我。现在你每天都会陪我吃饭、喝茶、看星星，我觉得很开心。”

宫尚角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弟弟，就算你的手好好的，我也会陪着你。以前是我忽略了你，以后不会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凛冽。暖阁里，茶香袅袅，烛光摇曳，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宫远徴靠在宫尚角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知道，就算双手被废，只要有哥哥在，他的世界就永远不会黑暗。而宫尚角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他一定会护着宫远徴，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