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官道旁,野樱开得正盛,风一吹,粉白的花瓣就簌簌落在雷无桀的肩头。他怀里揣着从雪月城带出的剑谱,指尖还沾着刚练剑时蹭到的墨痕——那是姐姐李寒衣亲手批注的《月夕花晨剑谱》,字迹凌厉,却在“剑招需藏七分柔”那页,特意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花。
“这剑招,练得太急了。”
冷不丁的声音从樱树后传来,雷无桀猛地抬头,只见玄色劲装的身影倚在树干上,肩上那柄比人还宽的巨剑压得枝头微沉,剑脊凝着层薄霜,却偏偏有片樱花瓣落在剑刃上,没被割碎,反倒轻轻打着转。那人袖口的银线在暮色里闪了闪,雷无桀心里一凛——是暗河的人。
“你是谁?”他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听雨剑上。可不等对方回答,他先注意到那人盯着自己手腕的眼神——方才练剑时,他手腕转得太急,袖口滑落,露出了腕上那道浅疤,那是去年跟姐姐练剑时,被“月夕花晨”的剑气扫到留下的。
“苏昌离。”那人直起身,巨剑从肩头滑下,“咚”地砸在地上,震得落樱跳起半尺高。他的目光掠过雷无桀的剑,又落回他的手腕,“李寒衣的‘月夕花晨’,讲究的是‘霜落无声,花绽有痕’,你倒好,把柔剑使出了蛮力,浪费了剑招里的灵气。”
这话戳得雷无桀脸一红。他最近总急着变强,练“月夕花晨”时总忍不住往剑里灌烈火内力,把姐姐教的“柔劲藏锋”抛到了脑后。“你也懂这剑法?”他往前凑了凑,眼里的警惕淡了些,只剩少年人见了懂行之人的热切,“我姐姐说,这剑招要练到‘剑随花动,人随月行’才算成,可我总做不到。”
苏昌离看着他急得抓头发的模样,嘴角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他抬手,巨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剑风卷起满地落樱,却没伤着一片花瓣——那力道收放自如,竟有几分“月夕花晨”的柔劲在里头。“你试试,把内力像撒花一样散开,别都憋在剑刃上。”他把巨剑往雷无桀面前推了推,“用我的剑,再练一次‘花晨’。”
雷无桀盯着那柄比自己还重的巨剑,咽了咽口水。可想起姐姐的话,还是伸手握住了剑柄。刚一用力,手腕就沉得发颤,他咬着牙,按照苏昌离说的,把烈火内力往剑尖慢慢散——奇迹般的,原本沉重的巨剑竟轻了些,剑刃划过空气时,带起的风裹着落樱,真有了几分“花晨”的意境。
“不对。”苏昌离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很稳,轻轻一压,雷无桀就觉出内力的流向变了,“这里要收,像月亮躲进云里,别露锋芒。”
雷无桀跟着他的指点调整,巨剑再次挥出时,落樱围着剑刃打转,竟在半空拼出半朵樱花的形状。“成了!”他兴奋地喊出声,转头想谢苏昌离,却见对方已退到了樱树后,指尖捏着片刚落下的花瓣,眼神复杂。
“你姐姐的剑法,不该这么用。”苏昌离的声音冷了些,“月夕花晨是护人的剑,不是杀人的剑。你体内的火劲太烈,再这么急着求强,迟早会伤了自己。”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扔给雷无桀,“这是护心的药,练剑累了就吃一粒。暗河的东西,没毒。”
雷无桀接住瓷瓶,指尖碰到瓶身的温度,心里暖了暖。他忽然想起姐姐给自己装糖的小罐子,也是这般温热。“苏昌离,”他往前跑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雪月城的桂花糕,“这个给你!甜的,练剑累了吃,比药好吃。”
苏昌离盯着那包桂花糕,愣了许久。暗河的日子里,只有任务失败时的血腥味,从未有过这般软乎乎的甜。他没接,却往后退了半步,巨剑重新扛上肩:“我是暗河的人,下次见面,或许就是敌人。”
“那我也先请你吃桂花糕!”雷无桀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等我把‘月夕花晨’练好,还要跟你比一场!看看是你的重剑厉害,还是我的花剑好看!”
苏昌离握着那包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樱林尽头。风又吹过,落樱落在他的巨剑上,这次,他竟抬手,轻轻拂掉了花瓣。怀里的桂花糕散发着甜香,压过了他身上常年不散的杀气,像颗小石子,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漾开了圈温柔的涟漪。
而雷无桀跑在暮色里,摸着怀里的瓷瓶,心里满是雀跃。他想,等回到雪月城,一定要跟姐姐说,暗河里有个懂“月夕花晨”的人,还会教他练剑。等他变强了,不仅要护着萧瑟他们,还要再找到苏昌离,好好比一场——这次,他要让落樱围着两人的剑转,把“月夕花晨”的美,都给苏昌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