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暮色总裹着金红暖意,慕凉城“美人庄”却常年飘着醉人的香风。二楼雅间的雕花木窗半开,天女蕊斜倚云锦软榻,指尖捏着赤金酒盏,琥珀酒液晃出细碎光。她鬓边红芍药开得正好,裙摆缠枝莲纹随动作轻颤,眼底却藏着与柔媚不符的锐利——方才侍女来报,暗河的人找来了,点名要见唐莲。
“姑娘,楼下快打起来了!”青禾的声音带着慌乱。
天女蕊指尖酒盏顿了顿,勾唇笑出几分冷媚:“暗河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她起身时裙摆扫过琵琶,一串脆响落进喧嚣里。没披外袍,就穿着那身艳红舞裙,赤着脚踩过冰凉木地板,扶着雕花栏杆往下看——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墨发束着木簪,肩背挺拔如松,手中没握刀,只凭一双肉掌与三名暗河杀手周旋。
那人正是唐莲。他左闪右避间,指缝突然弹出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钉在杀手手腕脉门处。杀手弯刀落地的瞬间,他又屈指一弹,两枚“透骨钉”破空而出,直逼另外两人咽喉。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正是唐门暗器的精髓——“无影无形,防不胜防”。
“唐公子好身手。”天女蕊的声音清亮,裹着刻意的娇柔,压过楼下混乱。
唐莲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微怔。赤足踩在栏杆边的女子艳而不俗,裙摆下脚踝纤细,眼底却有锋芒。他收回目光,抬手在最后一名杀手肩头按了下,那人体内瞬间传来“咔嗒”轻响——是被他悄无声息按入了“子午断魂钉”,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痛得半个时辰站不起身。
“天女蕊姑娘,”唐莲抱拳道,语气恭敬,“叨扰了。”
天女蕊笑着走下楼梯,赤足踩出浅印:“公子是为暗河货船来的?”她凑近时香风拂过,指尖几乎要碰到他衣襟,“我这儿有线索,就是不知,唐公子愿用什么换?”
唐莲眉头微蹙。他知美人庄是江湖消息枢纽,也知天女蕊不简单。他警惕地后退半步,指节微动——袖中“暴雨梨花针”已蓄势,却还是沉声道:“姑娘但说无妨,只要不违唐门规矩,唐某必应。”
天女蕊笑得更媚,转身往雅间走:“楼上有酒,公子上来便知。”唐莲看着她背影,终究握紧袖中暗器,跟了上去——追查暗河的线索已断,这美人庄,是唯一的突破口。
三日后,慕凉城落起连绵细雨。唐莲按天女蕊给的线索,摸到城外废弃货仓,刚靠近就觉不对劲——四周连虫鸣都没有,是典型的陷阱。
“小心!”
清脆呼喊从身后传来,唐莲猛地旋身,只见天女蕊穿着夜行衣,手中握短匕,从树后跃出。她头发束成高马尾,少了媚态,多了英气,指尖还捏着枚刚接住的毒针——正是暗河常用的“腐心针”。
“你怎么来了?”唐莲惊讶。
“怕你死在这儿,没人还我人情。”天女蕊笑着掷出短匕,逼退暗处袭来的杀手,“再说,你唐门暗器虽厉害,可暗河的‘鬼影迷踪阵’,得有人帮你破。”
话音刚落,十几名杀手从阴影里冲出,弯刀在雨幕中泛冷光。唐莲不再犹豫,左手一扬,袖中“漫天花雨”洒出——数十枚银针如细雨般破空,瞬间钉中五名杀手的膝盖。他右手则扣着三枚“透骨钉”,紧盯剩下的人:“左路交给你,别硬拼。”
“放心,我惜命。”天女蕊灵巧地绕到杀手侧面,短匕划向对方手腕,同时朝唐莲方向喊,“三点钟方向有暗弩!”
唐莲闻声旋身,指尖“子母鸳鸯钺”脱手而出,不仅撞飞暗弩,还顺带钉住了放弩人的肩膀。雨越下越大,两人的衣服很快湿透,唐莲的额发贴在额上,视线模糊间,却见一名杀手绕到天女蕊身后,弯刀直劈她后心。
“小心!”唐莲来不及多想,左手一扬,一枚“龙须针”精准刺中杀手手背。杀手吃痛弯刀落地,天女蕊趁机旋身,短匕抵住他咽喉。
“谢了。”天女蕊回头冲他笑,雨水顺着她脸颊滑落,竟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
唐莲心跳漏了半拍,连忙收回目光,又掷出两枚“透骨钉”。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杀手倒在地上,两人靠在货仓墙壁上喘气。天女蕊的衣袖被划开道口子,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别动。”唐莲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瓷瓶,蹲下身轻轻挽起她的衣袖。瓶中是唐门特制的“金疮药”,他撒药时动作极轻,指尖碰到她伤口周围的皮肤,竟觉滚烫。
“你唐门暗器厉害,医术也不差?”天女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轻声问。
“只是懂些急救。”唐莲避开她的目光,用布条小心包扎,“这伤口得避水,我送你回去。”
天女蕊没拒绝,任由他扶着往前走。唐莲袖中的暗器还在,却第一次觉得,握暗器的手,也能护着一个人。
一个月后,唐莲接到唐门密令:护送“佛怒唐莲”图纸前往雪月城。这图纸是唐门至宝,暗河必定会下死手抢。出发前,他去了美人庄——不知为何,竟想跟天女蕊辞行。
雅间里,天女蕊正弹琵琶,见他进来,指尖旋律顿了顿:“要走了?”
唐莲点头,语气郑重:“去雪月城,路险,可能……回不来。”
天女蕊放下琵琶,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唐莲立刻拒绝,“暗河盯着图纸,带你去太危险。”
“你以为我留下就安全?”天女蕊看着他,眼底满是坚定,“暗河早把我当你同伙,你走后,他们只会更狠。再说,我能帮你查消息,还能……帮你挡刀。”
唐莲沉默了。他知她说的是实话,暗河从不会放过任何敌人。最终,他从怀中摸出个锦囊,递给她:“这里面有三枚‘暴雨梨花针’,危急时扯开引线就行。”那是唐门保命的暗器,他竟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天女蕊接过锦囊,指尖捏得很紧:“放心,我不会乱用。”
两人趁夜色出发,一路上避开了暗河三次追杀。走到半路,暴风雪突至,他们躲进一座破庙。火堆旁,天女蕊忽然问:“唐莲,你以后想过安稳日子吗?”
唐莲看着跳动的火苗,沉默片刻:“唐门弟子,注定要握暗器过活。”
“可暗器也能护人,不是吗?”天女蕊轻声说,“就像你护我那样。”
唐莲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回应,破庙门突然被撞开——暗河的“傀”带着杀手冲了进来。傀脸上戴着狰狞面具,手中铁链拴着铁钩,沙哑的声音满是疯狂:“把图纸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唐莲将天女蕊护在身后,左手扣着“佛怒唐莲”图纸,右手捏着三枚“透骨钉”:“想要图纸,先过我这关。”
“不知死活!”傀挥铁链袭来,铁钩直逼唐莲咽喉。唐莲旋身避开,同时掷出“透骨钉”,却被傀用铁链挡开。杀手们蜂拥而上,唐莲的“漫天花雨”虽放倒几人,可敌人太多,他的手臂很快被铁钩划开道深口子。
“唐莲,你带图纸走!”天女蕊突然扯开锦囊,握住一枚“暴雨梨花针”,“我用这个拖住他们!”
“不行!这暗器太危险,你会伤着自己!”唐莲想去拦,却被傀的铁链缠住脚踝。
“别管我!”天女蕊眼中闪着决绝,手指扣住引线,“你一定要把图纸送到雪月城!我等你回来!”她说着,猛地将“暴雨梨花针”掷向人群,数十枚细针瞬间散开,杀手们纷纷避让。
唐莲趁机挣开铁链,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冲向破庙后门。他知道,天女蕊用自己当诱饵,只为让他安全离开。袖中的暗器硌着手心,却第一次让他觉得,这能杀人的东西,竟也带着刺骨的痛。
唐莲一路马不停蹄,终于抵达雪月城。他将图纸交给城主后,一刻也不敢耽误,带着雪月城弟子返回破庙——可破庙里只剩满地尸体和血迹,天女蕊不见了。
“天女蕊!”唐莲疯了似的寻找,指尖攥得发白。直到一名弟子发现地上的锦囊——正是他给天女蕊的那个,里面还剩两枚“暴雨梨花针”,旁边还有枚赤金发簪。
唐莲捡起发簪,心沉到谷底。他带着弟子们四处打听,半个月来没歇过,却始终没消息。直到某天清晨,守城弟子来报:“唐公子,城门外有位姑娘,说认识你。”
唐莲冲出城主府,远远就看见那道素白身影——天女蕊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站得笔直。他快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声音发颤:“你没事……太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天女蕊靠在他怀里笑,“你给的‘暴雨梨花针’太厉害,暗河的人不敢追太紧。我趁他们乱的时候,用剩下的暗器打了掩护,就逃出来了。”
唐莲扶着她的脸,仔细看了遍,确认她没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下。他牵着她的手往城主府走,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竟有些不真实。
“唐莲,”天女蕊突然停下脚步,“等这事结束,你能不能……别再用暗器了?”
唐莲愣了愣,随即认真点头:“好。我向唐门辞去职务,以后,我的暗器,只用来护你。”
后来,唐莲真的留在了雪月城。他关掉了与唐门的联络,在城外找了处小院,种满了天女蕊喜欢的花。天女蕊也关掉了美人庄,陪着他过起了安稳日子。
偶尔,唐莲还是会教天女蕊用暗器——不过不再是“透骨钉”“暴雨梨花针”,而是些没杀伤力的“彩珠”,闲暇时两人在院子里玩“掷彩珠”的游戏,输的人要去煮茶。
某个春日午后,天女蕊靠在唐莲肩上,看着院子里的桃花:“你说,要是当年你没给我‘暴雨梨花针’,我会不会……”
“没有要是。”唐莲打断她,从袖中摸出枚小巧的银簪,簪头是朵莲花形状,“以后,我不用暗器了,用这个给你簪头发。”
天女蕊笑着点头,任由他将银簪插入发间。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唐莲知道,他手中的“暗器”变了——从前是用来杀人的利器,如今是用来护人的心意。而这心意,会陪着天女蕊,走过往后每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