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人行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程晨送完早高峰的最后一单，电动车筐里躺着两杯刚买的珍珠奶茶——林雪爱喝的那家，三分糖，少冰，加双份珍珠。
他看了眼手机，离和林雪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想发消息说自己快到了，删删改改又作罢。还是当面说吧，他想，顺便把昨天晚上救了人的事跟她讲讲，说不定她会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林雪是他职高时的同学，不同班，但在一次篮球赛上认识的。她那会儿扎着高马尾，站在球场边给朋友加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程晨看了一眼就没移开视线。后来托了好几层关系要到微信，聊了大半年才敢表白，没想到林雪居然答应了。
算起来，他俩在一起都两年了。
林雪在一家服装店当导购，店开在市中心的商场里。程晨骑着电动车到商场门口，找了个停车位锁好车，拎着奶茶快步往里走。电梯上升时，他对着镜面理了理衣领，又摸了摸头发——早上出门急，没怎么收拾，希望别太潦草。
服装店就在三楼拐角，老远就看到林雪站在货架前，穿着店里的新款连衣裙，正低头给一件衬衫叠袖口。程晨心里一暖，脚步也轻快了些，走到店门口时故意咳嗽了一声。
林雪抬起头，看到他时，眼神里却没什么波澜，甚至可以说有些平淡，不像以前那样，只要他一来，眼睛里就像落了星星。
“你来了。”她的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叠着衬衫。
程晨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但还是笑着举起手里的奶茶：“给你买的，三分糖少冰，加了双份珍珠。”
他走过去想把奶茶递给她，林雪却往旁边侧了侧身，刚好避开了他递东西的手，转而指了指收银台旁边的休息区：“放那儿吧，我这会儿忙着呢，店里人多。”
程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店里明明没几个顾客，只有一个阿姨在慢悠悠地挑裤子，店员也站在一旁闲着。他心里那点不舒服更明显了，但还是把奶茶放在了休息区的桌子上，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心里也跟着凉了半截。
“忙完了吗？忙完了出去走走？我昨天……”他想说说昨晚救那个女生的事，话没说完就被林雪打断了。
“不了，中午还要值班，走不开。”林雪终于叠完了衬衫，把它挂回衣架上，转身去整理另一件外套，背对着他说，“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别在这儿影响我工作。
“影响工作？”程晨愣住了。以前他来店里，林雪总会拉着他说上半天话，哪怕老板就在旁边，也会偷偷给他塞颗糖，怎么今天突然就成了“影响工作”？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看看林雪的表情，她却猛地转过身，眉头皱着，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程晨，你能不能成熟点？我上班呢，你总过来找我，让同事看见了不好。
“我……”程晨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按约定好的时间来的，是她前几天说想喝这家奶茶，他才特意绕路买过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到林雪的眼神，那种陌生的疏离感，让他把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旁边的店员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往这边看了两眼，又识趣地转过头去。那个挑裤子的阿姨也买完单走了，店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剩下空调出风的声音，还有林雪整理衣服时，衣架碰撞的轻响。
“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程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们好久没见了，上次约好一起去看电影，你说店里加班，这次……
“电影下次再看吧，最近真的忙。”林雪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一点，但眼神还是冷的，“而且那电影我看了影评，好像不怎么好看，算了吧。
那部电影是程晨特意选的，林雪之前提过好几次，说想看那个导演的作品，他抢了两张首映票，还满心欢喜地跟她炫耀了半天，怎么现在就成了“不怎么好看”？
程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有点闷。他看着林雪，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她今天化了淡妆，涂了他从没见过的色号的口红，连衣裙的风格也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她总说喜欢穿舒服的T恤牛仔裤，怎么突然就换了风格？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程晨犹豫着问，“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林雪沉默了几秒，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没有，你没做错什么。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情绪不太好，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她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解释，但程晨却觉得更不对劲了。以前她要是累了，会跟他撒娇，会抱怨，会让他请她吃冰淇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句“别往心里去”把他推开。
休息区桌子上的奶茶还冒着丝丝凉气，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程晨看着那两杯奶茶，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他特意绕了两公里路买过来，怕冰块化了一路用手护着，结果人家连碰都没碰一下。
“那……我先走了。”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发涩。
林雪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整理着衣架上的衣服，仿佛他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
程晨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心里堵得厉害，像塞了团湿棉花。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走出了服装店。路过休息区时，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那两杯奶茶带走。
走出商场，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程晨眯了眯眼，心里空落落的。他掏出手机，想给林雪发消息问问到底怎么了，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锁了屏。
他骑着电动车在街上游荡，没接单，也没回家。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车轮，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他送外卖，没前途？还是因为他昨天没及时回她消息？
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的海报正是他买了票的那部。程晨停下电动车，望着海报上男女主角相拥的画面，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掏出手机，把那两张电影票退了，退票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忍住，抬手抹了把脸。
中午十二点多，他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什么胃口。手机响了，是外卖平台的派单提示，他看了一眼地址，是家高级西餐厅，备注里写着“麻烦快点，女朋友等着呢”。
程晨盯着那条备注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点讽刺。他点了接单，发动电动车，往西餐厅的方向骑去。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点凉意，他攥紧了车把，指节泛白。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他停下车，无意间抬头，看到对面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雪。
她正对着坐在对面的人笑，那种笑是程晨最近很久没见过的，眼睛弯着，嘴角扬着，连带着肩膀都在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开心。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眼神温柔。
程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他却像被钉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咖啡馆里的那一幕，直到后面的喇叭声越来越急，他才猛地回过神，几乎是逃一般地骑着电动车冲过了马路。
他没回头，也不敢回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有无数根线缠在一起。那个男人是谁？林雪不是说中午要值班吗？她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还笑得那么开心？
手里的外卖订单提示音又响了一下，提醒他取餐时间快到了。程晨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他现在是个外卖员，得先把这单送完。
只是心里那片原本被阳光照着的地方，好像突然被乌云遮住了，冷得让人发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给林雪发个消息问问，却又怕得到那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取餐的时候，西餐厅的服务员把精致的牛排套餐递给她，笑着说：“先生，您这单是送到江景公寓吧？那位先生每次都点我们家的，说是他女朋友爱吃。”
程晨“嗯”了一声，接过餐盒，指尖有点抖。江景公寓他知道，是宁波有名的高档小区，一套房子好几百万，他送过几次外卖到那里，每次进去都要被保安盘问半天。
他骑着电动车往江景公寓赶，秋风灌进衣领，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停下车，进去买了瓶冰水，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涩味。
送到江景公寓楼下时，那个订外卖的男人已经等在门口了，正是他刚才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个西装男。男人接过餐盒，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公寓里走，步履轻快。
程晨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那栋高耸入云的公寓楼，楼顶上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林雪之间，好像隔着的不只是一条街，而是这样一整个他够不到的世界。
骑电动车往回走时，手机又响了，是林雪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几个字：“晚上不用找我了，我要和同事聚餐。”
程晨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回，只是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风更大了，吹得路边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替他叹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回出租屋的，只记得把电动车停在楼下，抬头望了望六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突然觉得那间小屋子，好像也没那么温暖了。
走上楼梯时，他的脚步有些沉，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快到门口时，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往前踉跄了几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墙，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墙壁时，那股熟悉的暖流又冒了出来，比前两次都要清晰。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扶过的那块墙皮，原本有些松动的地方，竟然莫名其妙地变得紧实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
程晨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墙壁。这一次，他确定不是幻觉。
心里的委屈和难过还没散去，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手总能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
他打开房门，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手机屏幕亮着，林雪的消息还停留在那里，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而指尖的暖流，还在缓缓流动，仿佛在无声地安慰着他，又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这个下午，程晨没再出门，也没接单，就那么躺在床上，从下午到黄昏，再到夜色渐浓。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却一动没动，只是睁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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