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程晨是被饿醒的。
出租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他摸了摸肚子，才想起昨天下午到现在，除了那半瓶冰水，什么都没吃。翻身下床时，头一阵发昏，眼前闪过一片晃眼的白光，紧接着，一个模糊却恢弘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云雾缭绕的高台，白玉为阶，琉璃作瓦，无数道身影穿着古朴的长袍，手持拂尘或宝剑，肃穆地站在殿前。殿顶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似乎刻着三个字，笔锋苍劲，却怎么也看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香气，不像花香，倒像是某种玉石在阳光下晒透了的味道。
弟子……恭迎师尊……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恭敬又遥远，像是隔着千百年的时光传来。
程晨猛地晃了晃头，那画面和声音瞬间消失，就像电视信号突然中断。他扶着桌子站稳，心跳得飞快，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什么玩意儿……”他喘着气，刚才那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后背发寒。那地方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部仙侠剧里见过类似的布景，但又比电视剧里的更磅礴、更神圣，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些。“肯定是昨天没睡好，出现幻觉了。”他自我安慰道，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该去取早餐单了。
今天的第一单是送到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客户备注要“最快速度”。程晨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早高峰的车流里，冷风把脸颊吹得发麻，他却没心思在意——脑子里总忍不住回放刚才那个画面，那些模糊的身影，那块看不清的匾额，还有那句“恭迎师尊”，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打转，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
“玉虚宫……”
一个词毫无征兆地从他嘴里冒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好像是在哪本看过的神话小说里见过，好像是……某个神仙的地盘？
他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送外卖才是正经事，想这些有的没的，能当饭吃吗？
写字楼在CBD的核心区，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亮得晃眼。程晨停好车，拎着早餐快步走进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这是他第一次送这么高楼层的单，客户名叫“苏晴”，地址是“盛世集团总裁办公室”。
“总裁？”程晨心里嘀咕，难怪这么早就下单，还要求最快速度。
电梯门打开，迎面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前台，两个穿着职业装的小姐姐看到他手里的餐盒，礼貌地指了指最里面的办公室：“苏总在里面等你。”
程晨点点头，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冷干练的女声：“进。”
他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风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正站在窗前打电话，身形高挑，长发利落地挽在脑后，侧脸线条利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知道了，下午的相亲我不会去，你们别再安排了。”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都说了，我现在没空谈恋爱，公司的事还忙不过来……什么？张阿姨都把人带来了？现在就在楼下？”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向程晨，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还带着没散去的烦躁。
程晨被她这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把早餐递过去：“苏女士，您的外卖。”
苏晴没接，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程晨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灰色卫衣，牛仔裤，虽然是外卖员的打扮，但常年健身练搏击的底子在，站姿笔挺，身形匀称，加上那张不算顶尖但很周正的脸，倒也看得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苏晴突然问，语气依旧清冷，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啊？”程晨愣了一下，“程晨。”
“程晨是吧。”苏晴走到他面前，语速极快地说，“帮我个忙，冒充一下我男朋友，应付一下楼下的相亲对象。事成之后，给你两千块。”
程晨直接懵了。冒充男朋友？还给两千块？这是什么展开？比他昨晚看的狗血剧还离谱。
“苏女士，这……”他想拒绝，毕竟这种事太荒唐了。
“没时间跟你废话。”苏晴看了眼手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楼下的人马上就上来了，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说你是我男朋友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两千块，干不干？”
两千块，差不多是他跑两天外卖的收入了。程晨犹豫了一下，想起林雪冷淡的脸，想起那两杯没被碰过的奶茶，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和委屈涌了上来。干就干，反正又不少块肉。
“干。”他点点头。
“很好。”苏晴满意地挑了下眉，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往他身上一披，“把这个穿上，能遮住你的外卖服。记住，待会儿别多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她的外套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林雪身上甜甜的味道完全不同，清冽中带着点距离感。程晨不太习惯地拢了拢外套，宽大的尺码让他显得有点滑稽，但也确实遮住了里面印着外卖平台logo的衣服。
刚整理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晴晴，张阿姨带陈先生上来了哦。”
“知道了，进来吧。”苏晴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柔和的表情，甚至还自然地往程晨身边靠了靠，抬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指尖微凉，碰到程晨胳膊时，他下意识地僵了一下。苏晴察觉到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放松点，自然点。”
程晨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阿姨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苏晴母亲的中年女人。
“晴晴啊，这是陈先生，陈立东，年轻有为，自己开了家科技公司呢。”张阿姨热情地介绍着，眼睛在苏晴和程晨挽着的胳膊上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淡了点，“这位是……？”
苏晴还没说话，程晨就感觉到胳膊被苏晴轻轻捏了一下，他立刻反应过来，配合着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阿姨好，我是苏晴的男朋友，程晨。”
这话一出，不仅张阿姨和陈立东愣住了，连苏晴的母亲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晴晴，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怎么没跟家里说？”
“妈，这不是忙吗，还没来得及说。”苏晴笑着说，挽着程晨胳膊的手紧了紧，“程晨他……是做互联网行业的，平时也挺忙的，今天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我。
程晨心里汗了一下，互联网行业？这瞎话编的，他也就是个在互联网平台上送外卖的。
陈立东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他伸出手，对着程晨：“你好，我是陈立东。”
程晨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陈立东的手劲很大，带着点试探的意味，程晨练过搏击，手上也有劲儿，不动声色地回握了一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带着点莫名的较劲。
张阿姨显然不甘心，又开始旁敲侧击：“程先生在哪家公司高就啊？做什么业务的？”
程晨刚想随便编一个，苏晴就抢先说道：“他在一家创业公司，做本地生活服务的，现在正是上升期，忙得很。
程晨心里松了口气，这说法还算靠谱，没太离谱。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气氛有点尴尬。张阿姨和苏母还想找话题撮合苏晴和陈立东，都被苏晴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她时不时地和程晨说两句话，一副很亲密的样子，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程晨在旁边点头附和，但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陈立东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看程晨一眼，那眼神让程晨有点不舒服。
终于，张阿姨觉得没什么希望了，讪讪地说：“既然晴晴有男朋友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立东啊，我们先走吧。
陈立东点点头，临走前又看了苏晴一眼，语气平静地说：“苏小姐，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单独和你聊聊。
苏晴笑了笑，没接话。
等人都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苏晴、她母亲和程晨三个人。苏母的脸色沉了下来：“晴晴，你跟妈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妈，我这不是不想去相亲吗？”苏晴叹了口气，松开挽着程晨的手，“程晨确实是我朋友，今天就是帮个忙，您别当真。
苏母的目光落在程晨身上，带着审视：“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真的是晴晴的朋友？
“阿姨，我……”程晨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他真是我朋友，今天这事是我拜托他的，跟他没关系。”苏晴替他解围，“您就别问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相亲的。”
苏母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皱着眉对苏晴说：“你弟弟刚才打电话，说他在公司楼下等你，有急事。
“他来干嘛？”苏晴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苏母又看了程晨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程晨松了口气，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苏晴：“苏女士，事情办完了，那两千块……”
“放心，少不了你的。”苏晴接过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似乎在发消息，“你等一下，我让财务转给你。”
程晨点点头，站在一旁没说话。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装修简约大气，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鱼缸，几条锦鲤在里面悠闲地游着。和他那间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苏晴很快发完消息，抬头看向他：“钱已经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
程晨拿出手机，果然收到了一条转账提醒，两千块，一分不少。他心里踏实了些，说了声“谢谢”，转身想走。
“等一下。”苏晴叫住他。
程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今天……谢谢你。”苏晴的语气缓和了些，不像刚才那么强势了，“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我可以再找你吗？报酬翻倍。
程晨愣了一下，还来？他想了想，摇了摇头：“苏女士，这次就算了，下次恐怕不行。我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
他不是不想赚这个钱，只是觉得这种事太不靠谱，而且他总觉得这个苏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还是少接触为好。
苏晴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他会拒绝，但也没勉强：“行，随你。”
程晨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直到走出写字楼，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他才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刚才在办公室里，他总觉得有点压抑，尤其是那个陈立东看他的眼神，还有苏晴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都让他不太舒服。
他骑着电动车往外卖站点赶，刚走没多远，就看到苏晴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写字楼门口说话。那男人穿着和陈立东风格相似的西装，身形挺拔，眉眼间和苏晴有几分相似，正皱着眉对苏晴说着什么，看起来有点生气。
程晨骑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隐约听到那男人说：“……妈又给你安排相亲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不用急……
苏晴似乎在反驳：“跟你没关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程晨没心思听他们姐弟吵架，加快速度往前骑。刚过一个路口，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以为是诈骗电话，没接。结果那号码又打了过来，他不耐烦地接起：“谁啊？”
“是我，苏晴。”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清冷，“我刚才忘了跟你说，楼下跟我说话的那个是我弟弟，苏明哲。
程晨愣了一下，她跟我说这个干嘛？
“哦，知道了。”他随口应了一声。
苏晴顿了顿，语气有点奇怪，“我弟弟……就是你昨天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个男人。
程晨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车把的手瞬间收紧。
昨天在咖啡馆，和林雪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苏晴怎么知道？
“你怎么……”
“我刚才看你骑车经过，刚好看到你手机屏幕上的壁纸，是你和一个女生的合照，对吧？”苏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那个女生，昨天下午确实和我弟弟在一起，在街角的咖啡馆。”
程晨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又迅速沉下去，手脚都有点发凉。他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指尖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甚至让他握着车把的手都微微发烫。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
“没什么。”苏晴轻笑了一声，“就是觉得，我们好像还挺有缘分的。程先生，后会有期。”
电话被挂断了，程晨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原来昨天和林雪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个苏晴的弟弟？世界这么小吗？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陈立东看他的眼神，那种轻蔑，那种不屑，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外卖员？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林雪……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涌上心头，程晨猛地一攥拳，指节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暖流还在涌动，甚至隐隐带着点灼热感。
就在这时，他停着电动车的路边，有个小孩手里的气球不小心脱手，飘向了马路中间，眼看就要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卷到。
程晨想都没想，几乎是凭着本能，抬手朝着气球的方向抓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查的白光从他指尖闪过，那只原本已经飘到马路中间的气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样，猛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飘了回来，落在了他伸出的手心里。
汽车擦着气球飞驶而过，司机甚至没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程晨握着那只还带着小孩体温的气球，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远处那个跑过来的小孩，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是什么？魔法吗？还是……
他突然想起了早上那个关于“玉虚宫”的幻觉，想起了那句“恭迎师尊”，想起了自己这几天来层出不穷的异常反应。
这些，和他现在能抓住飞走的气球，有什么关系吗？
程晨回过神，把气球递给小孩，声音还有点发飘：“拿好，别再松手了。”
小孩接过气球，说了声“谢谢”，跑开了。
程晨骑上电动车，却没立刻发动。他坐在车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暖流渐渐平息，但那种真实的触感，那种抓住气球的奇妙感觉，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觉得，从今天起，他的生活，可能真的要不一样了。
而那个叫苏晴的女总裁，还有她那个和林雪在一起的弟弟，又会在他的生活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程晨深吸一口气，发动电动车，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里。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除了迷茫和委屈，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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