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大门微微敞开的一道缝隙，像某种古老生物张开的巨口，阴冷的腥风从门缝中涌出，让李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新娘既至”这四个字如幽灵般回荡在他耳边，令他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攥紧了秦砚的衣角。
秦砚将身形微微一侧，整个人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将李望完全挡在身后。那挺拔的背影犹如山岳一般沉稳，与祠堂内透出的森森寒意针锋相对。
“跟紧我。”他低声对身后的李望说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外卖小哥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几乎站不住。此刻听到秦砚说要进去，更是慌得语无伦次：“进……进去？那声音明明是让我们进去啊！”
“你可以留在外面。”秦砚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淡漠得像冰。
外卖小哥环顾四周愈发浓烈的灰雾和死寂的巷道，再想到刚才那两只索命的伥鬼，哪敢独自留下，只得咬着牙，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
秦砚迈步向前，率先跨过了祠堂的门槛。
李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翻腾的恐惧，扶了扶眼镜，紧跟其后。就在他越过门槛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仿佛刀刃般穿透了衣物，像是突然从初秋跌入寒冬。
门内是一片宽敞的院落，比之前的小院大了好几倍。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黑绿色的苔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砖缝。院子中央一口老旧的井映入眼帘，井口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正前方的主殿，飞檐斗拱、黑瓦朱柱依旧能看出昔日的辉煌，但如今朱漆剥落，露出腐朽的木质，破烂的窗户纸在风中摇摆，“呜呜”作响，似哭非哭。
而最让人汗毛直立的是院子两侧。
左侧摆放着数十口棺材，有些崭新得近乎诡异，有些却早已开裂，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或干瘪尸体。右侧则是许多纸扎的人偶，有男有女，从老者到孩童应有尽有，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纸衣，脸上的腮红和嘴唇涂抹得异常鲜艳，空洞的眼珠齐刷刷地盯着刚进入的三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与香火的浓烈气息，令人作呕。
“这……这是个啥地方？”外卖小哥牙齿磕磕碰碰，全身都在发抖。
李望强忍住胃部的翻滚感，目光扫过那些棺材和纸人，心脏仿佛坠入深渊。院子里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刮过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动静，仿佛整个镇子的人全都消失在这片死寂之中。
秦砚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视了一圈后，最终落在主殿那扇刻满扭曲纹路的木门上。
“线索在殿内。”他低声说道，脚步踏向主殿方向。
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传来空旷的回声。
然而，当他们刚刚走到院子中央，靠近那口锁链井时，异变突然发生！
“哗啦啦——！”
粗重的铁链猛然剧烈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井底挣扎着想要冲出来！与此同时，两侧的纸人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发出“咔嚓咔嚓”的纸张摩擦声。空洞的视线再次牢牢锁定三人。
“啊！”外卖小哥彻底崩溃了，尖叫着转身就想逃。
“别动！”秦砚厉声喝止。
但为时已晚。外卖小哥刚跑出两步，靠近门口的几个纸人瞬间行动起来。它们动作僵硬却奇快无比，像被无形细线操纵般扑向他，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和腿。
“救救我！秦大哥！李望！救命啊！”外卖小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拼命扭动身体。
李望看得心惊胆战，刚想冲过去帮忙，却被秦砚一把按住肩头。
“救不了。”秦砚的声音冰冷如霜，“他已被标记了。”
果然，随着秦砚的话音落下，外卖小哥的脖颈上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手印——昨晚那只鬼手留下的印记。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更多纸人围了上来，它们力气惊人，不管外卖小哥如何挣扎，硬生生把他拖向其中一口棺材。那棺材盖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一条缝，里面散发着恶臭。
“不！别这样——！”外卖小哥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被强行塞进棺材里，棺盖“砰”地合拢，严丝合缝。一切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院落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铁链轻微晃动的声音。那些纸人缓缓转回头，重新恢复静止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望脸白如纸，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被塞进了棺材……
秦砚抓住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传递来一丝冰凉却稳定的支撑力。“走。”他拉着李望径直朝主殿走去。
主殿的大门紧闭着，秦砚伸手推了一下，门毫无反应。他皱眉，手上加了几分力，沉重的木门才缓缓开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殿内更加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燃着豆大的绿火焰，勉强照亮一小块区域。正对大门是一排排堆叠成山的牌位，黑压压一片，延伸到殿宇深处的黑暗中。牌位前的供桌上，摆放着腐烂发霉的贡品，和几个疑似骨灰坛的陶罐。
而在供桌前方，赫然放着两套衣服。
一套是玄端纁裳的古式礼服，庄重肃穆；另一套则是鲜红夺目的嫁衣，上面绣满了复杂的金线图案，凤冠霞帔齐全，在幽绿色的火光下显得刺目而妖异。
那嫁衣显然是为李望准备的。
李望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秦砚的目光掠过这两套衣服，眼神深邃难测。
这时，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近得如同贴在耳边：
“聘礼已备……吉服在此……”
“新娘……该上妆了……”
话音未落，供桌上一个骨灰坛“啪”地碎裂开来，浓郁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直扑李望的面门！
“小心！”秦砚反应极快，一手将李望拉到身后，另一手凌空一抓，狠狠扼住了那团黑气。黑气在他的掌心中疯狂扭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却始终无法挣脱。
李望惊魂未定，扶着供桌边缘大口喘息。然而，他还没缓过神，就觉得脸上一凉。
他抬手摸去，指尖触到一片湿滑粘腻的东西。他颤抖着手指凑到鼻前，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指尖竟是刺目的猩红！
不是水，是血！
他猛地抬头看向供桌上方挂着的一面模糊铜镜。昏暗的镜面中，映出他惨白的脸庞，以及左脸颊上渐渐浮现的一抹妖异鲜红——新娘面靥！
那一点朱砂般鲜红的印记，像是染血般刺目，与他眉间的胎记遥相呼应。
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直击骨髓，李望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慌攫住。
“不……”他看着镜子里逐渐变得陌生的自己，喉咙沙哑。
秦砚捏碎掌中的黑气，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望脸上的血靥上，眼中寒意骤增，周身散发出冻彻骨髓的冷意。
他上前一步，指尖泛起微弱的幽光，轻轻拂过李望脸颊上的印记。那妖异的红色闪烁了一下，稍微淡了一些，却没有完全消失。
“别怕，”秦砚低声道，语气中夹杂着压抑的怒火，“这只是开始。”
他的指尖停在李望的脸颊旁，奇异的温度稍稍安抚了李望濒临崩溃的情绪。
“妆已点好，”秦砚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这婚，就算不想结，也由我说了算。”
殿外，诡异的唢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得仿佛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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