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显踪

靠着秦砚冰冷却稳如磐石的身躯，李望才勉强站稳。棺材里带出的阴寒还缠在骨缝里，契约之匣开启时的嗡鸣仍在耳畔回响。他盯着秦砚手中那只半开的木匣，缝隙间泄出的暗沉契约气息，像冰冷的蛇，缠上心头。

“解读……要怎么做？”李望的声音裹着劫后余生的虚脱，连呼吸都带着颤。

秦砚扶着他走到主殿相对干净的角落，让他靠墙坐下，自己则单膝跪在他面前，将木匣平放在地上。他没急着碰契约，指尖先拂过木匣内外的符文，像是在确认某种古老的印记。

“契约之力，扎根在灵魂与规则里。”秦砚的指尖悬在契约上方，感受着那股无形的束缚，“强行撕毁会引规则反噬，你我都会魂飞魄散。必须找到核心的‘结’，或者……满足它订立时没完成的‘条件’。”

他的目光从契约移到李望脸上，落在眉心胎记与脸颊淡去的血靥上：“你的印记是契约的锚点，也是钥匙。需要你的血，配我的魂力，才能显化真正的条款。”

血？李望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指尖还残留着棺材里的阴寒。

秦砚似是看穿他的犹豫，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这是唯一的办法。怕了？”

李望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逼迫，只有冷静的陈述。事到如今，害怕是最没用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缓缓伸出微微发颤的右手。

秦砚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冰凉却有力，让李望忍不住轻颤。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枚古朴的青铜锥，边缘锋利得泛着冷光。

“忍一下。”

话音未落，锥尖已在他食指指腹迅速划过。刺痛传来的瞬间，鲜红的血珠立刻沁出，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秦砚引着他的手，将那滴血珠精准滴落在木匣中那张暗沉的契约上。

血珠触到契约的刹那，异变陡生！

暗红色的字迹像活过来的血虫，骤然亮起刺目的猩红光芒。整张契约无风自动，从木匣中飘起，悬浮在半空。那些扭曲的符文脱离载体，化作流动的血色光影，在空中交织盘旋，组成一篇裹着古老约束力的篇章——不是任何已知语言，而是直接传入两人脑海的意念：

“以幽冥为证，血月为盟。秦氏子砚，李氏子望，缔结**，魂魄相系。

礼成之日，阴阳交汇，生死同契。

若礼未成，则契约不消，轮回不止，世世纠缠，直至魂能耗尽，永堕虚无。

违约者，受业火焚魂之刑，契约另一方，承其半数苦楚。

此契，天地共鉴，无可违逆！”

庞大的信息与冷酷的规则之力撞入意识，李望头痛欲裂，仿佛灵魂被强行打上烙印。他终于看清这束缚他百世轮回的枷锁——世世纠缠，魂能耗尽，永堕虚无！这绝望比直面鬼怪更刺骨，让他浑身发冷。

同时，破碎的画面也涌入脑海：百年前冲天的火光，倾颓的古宅，一个穿嫁衣的少年倒在血泊中，眉心灵魂印记的位置与自己分毫不差，空洞的眼望着天上那轮……正常的明月。画面里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玄端纁裳立在废墟上，背影孤绝冷寂——那是秦砚？

这就是契约的起源？

心神剧震间，他几乎要被契约的残酷压垮。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却浑厚的力量涌入意识，强行稳住他几近崩溃的精神——是秦砚的魂力。

“找到‘结’了。”秦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冷静地剖析着流动的血色条款，“看这里——‘礼成之日，阴阳交汇，生死同契’。关键在‘阴阳交汇’。百年前仪式中断，就是缺了真正的‘阴阳平衡’。”

李望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条款里果然处处强调平衡。

“这意味着什么？”他在意识中急问。

“意味着仪式要的是‘活’的新娘，不是单纯的生魂或死物。”秦砚的意念带着丝冷嘲，“当初订契约时，我状态特殊，你是将死未死之身，契约默认了不平衡。现在你鲜活的生命力，和我的存在形态本身就有冲突——这是危机，也是生机。”

他顿了顿，继续道：“契约要‘完成仪式’，但如果我们能以‘正确’的方式，在仪式里重构平衡，或许能在规则内找到转圜的余地，甚至……反过来利用规则。”

利用规则？李望心中一动——就像地下空间那个以魂契为基础的吻？

“怎么做？”

“需要时机，需要媒介，还要……赌一把。”秦砚的意念带着近乎冷酷的决断，“下一个关键节点，是‘迎亲’。”

悬浮的血色符文渐渐暗淡，落回契约，缩回木匣。“咔哒”一声，木匣重新闭合，但李望与它灵魂相连的感应却更清晰了。

李望浑身虚脱，不止是身体，更是精神。知晓契约内容没带来解脱，反而套上更重的枷锁。但他也抓住了秦砚说的那丝微末生机。

秦砚拿起木匣揣进怀里，看着李望苍白汗湿的脸，还有手指上凝固的血痕，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

“休息一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动作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缓和，“‘它们’暂时不会来。契约之力完全显化后，仪式最终阶段前，它们会被规则更强地束缚。”

李望靠在墙上，疲惫地闭眼。契约条款与百年前的画面仍在脑海里打转——秦砚当初为什么要订这样的契约？

他偷偷睁开眼缝，看向身旁如沉默山岳般守护的秦砚。冷硬的侧脸在幽绿灯火下有些不真实，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似乎比**契约更深。

殿外，铅灰色天空边缘的血色正缓慢蔓延，像滴入清水的墨，染透不祥。唢呐声没响起，可更宏大压抑的寂静笼罩了古镇，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迎亲……”李望在心里默念。他知道，下一场生死考验要来了。这一次，他不能再被动承受，必须主动踏入那猩红漩涡，去搏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