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不疾不徐,每一声都卡在心跳的间隙里,像猫戏老鼠般,拖着戏谑的尾音碾过神经。院落枯井中,铁链拖曳声越来越近,哗啦啦的脆响裹着寒意,刮得人后颈发麻。
光头男终于撑不住,发出一声崩溃的嚎叫,连滚带爬冲向主殿,想躲到秦砚身后寻求庇护。可秦砚连余光都没分给她,所有注意力都锁在手中的暗紫木匣与门外未知的存在上——指尖泛着微光,飞快划过匣身符文,试图找出开启的法子,木匣却依旧纹丝不动,像块实心的铁。
“钥匙……时机……”他眉头拧成结,低声重复着,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李望攥紧手心,紧张地盯着秦砚,又忍不住瞥向殿外。忽然,敲门声停了。可那无形的压力非但没散,反而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井里的铁链声也戛然而止,极致的寂静漫过院落,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主殿两盏长明灯的绿火猛地蹿高,又剧烈摇曳起来。光影在梁柱间疯狂晃动,将殿内的一切都扯成扭曲的鬼影。供桌上那套大红嫁衣,竟无风自动,衣袖轻轻飘摆,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抬手,一点点将它穿在身上。
“它……它进来了……”光头男缩到供桌下,牙齿打颤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秦砚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殿门——不对,不是从门进来的。那东西就是这祠堂本身,是弥漫在空气里的阴气,无孔不入!
“闭眼!守住心神!”秦砚对李望低喝,同时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冰凉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眼前一黑,李望的感官却骤然敏锐。凄厉的风声裹着无数冤魂的哭嚎钻进耳朵,甜腻的血腥味瞬间浓了数倍,几乎要凝成实质堵在喉咙口。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顶着泥土,一点点破土而出!
“啊——!”供桌下突然传来光头男变调的惨叫,紧接着是血肉撕裂、骨骼碾碎的可怕声响。可这声音只持续了一瞬,就彻底消失,连余响都没留下。
李望浑身僵住,被捂住的眼睛仿佛能看见那惨状——又一个人没了,死得悄无声息。覆在眼上的手依旧冰凉,却带着奇异的稳定力,替他隔绝了大半直击灵魂的冲击。
殿内的异象渐渐平息。长明灯的绿火缩回豆大,嫁衣也停了飘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秦砚缓缓放下手。李望睁开眼,先看向供桌下——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滴新鲜的血蜿蜒着流向黑暗角落,无声证明着光头男的消失。他喉咙发紧,心脏沉得像灌了铅。
秦砚的脸色比之前更白,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刚才抵御阴气侵蚀耗损极大。可他握着契约之匣的手,依旧稳得纹丝不动。
“它等不及了。”秦砚看着木匣,又扫过殿外昏沉的天,“干扰仪式、杀活人,都是在逼我们,加速进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望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决断:“常规方法打不开它,得用非常规的‘钥匙’。”
“什么钥匙?”李望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爬上来。
秦砚没直接回答,拉着他快步走出主殿,停在那口吞了外卖小哥的黑漆棺材前。棺盖紧闭,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还挂着几缕黑得发暗的、像头发的东西。
“躺进去。”秦砚指着棺材,语气平静得可怕。
李望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你疯了?!”躺进这口吃人的棺材?和外卖小哥的尸体待在一起?
“想活命,就照做。”秦砚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眼神锐利如刀,“契约之匣和你的灵魂共鸣,得在极阴之地借‘假死’状态,才能引动它的真形。这口棺材连着血池,是眼下最适合的‘钥匙孔’。”
他顿了顿,看着李望满是惊恐的眼睛,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蛊惑般的冷静:“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李望望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没有戏谑,只有冰封般的笃定。他想起地下空间里,秦砚不顾一切护住他的背影;想起那个以吻封缄的瞬间。这个男人危险又神秘,可迄今为止,确实在拼尽全力护他,哪怕方式让人难以接受。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恐惧。李望看了眼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棺材,又看向秦砚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咬了咬牙:“好……我信你。”
秦砚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像错觉。他松开李望的手,单手扣住沉重的棺盖,手臂肌肉绷紧,猛地发力——
“嘎吱——”
棺盖被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尸臭与血腥的浓烈气味涌出来,熏得李望胃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朝里看,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外卖小哥的尸体,只有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暗红的、像凝固血液般的东西,泛着黏腻的光。
“进去,闭气。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别睁眼、别回应。”秦砚扶住他的肩,将他往棺材方向推了推,“我守在外面。”
李望最后看了眼秦砚冷峻的脸,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心一横,抬腿跨进棺材。棺内冰冷刺骨,暗红色的“垫子”柔软又粘腻,像浸满了血。他躺下,瞬间被黑暗与死亡气息包裹,紧紧闭眼,屏住呼吸。
棺盖在头顶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光被吞噬。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震得耳膜发疼。身下的“垫子”似乎在微微蠕动,像活物般缠上四肢。冰冷的阴气如针尖,一点点刺进皮肤,往骨髓里钻。模糊的低语、恶意的窃笑声在黑暗中响起,一会儿诱惑,一会儿恐吓,试图扯碎他的心神。
李望死死咬牙,牢记秦砚的话,放空大脑,任由那些声音在耳边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怀中被秦砚塞进来的契约之匣,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强劲的吸力从木匣传来,仿佛在汲取什么。李望眉心的胎记、脸颊的血靥同时发烫,一丝丝微弱的气流从印记中被抽出,注入木匣。
棺材外,秦砚将手按在棺盖上,掌心幽蓝光芒大盛,像燃烧的冷火裹住整个棺材。光芒与棺内木匣的吸力里应外合,抵着从棺材底部渗上来的阴寒邪气——那东西正试图污染李望的灵魂。
棺内的李望像在冰与火间煎熬。一边是木匣汲取力量带来的灼痛与灵魂拉扯的眩晕,一边是阴气往骨缝里钻的冰冷。他咬得下唇出血,意识渐渐模糊,几乎要撑不住。
就在他即将涣散的边缘——
“咔哒。”
一声极轻的机括弹开声,从怀中木匣传出。
下一秒,笼罩棺材的幽蓝光、无孔不入的阴寒邪气,骤然消退。
棺盖被猛地推开,昏黄的天光落进来,映出秦砚略显疲惫却依旧冷峻的脸。
“可以出来了。”
李望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贪婪地呼吸着虽然依旧难闻、却不再窒息的空气。他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被冷汗浸透,又冷又粘。
低头看向怀中,暗紫色木匣中间,竟裂开了一道细缝!
“打……打开了?”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秦砚伸手拿起木匣,指尖在细缝上轻轻一拨。木匣应声开启——里面没有书信卷轴,只有一张薄如蝉翼、非帛非纸、颜色暗沉的契约。契约上用暗红色物质写满扭曲符文,一股古老、沧桑、带着绝对束缚力的气息,瞬间漫开来。
秦砚盯着契约,眼神复杂难明,最后轻轻合上木匣,没去碰那张纸。他弯腰扶起虚脱的李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钥匙找到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李望苍白汗湿的脸上,“接下来是解读它,然后……”
话没说完,李望却懂了。找到契约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场绝境冥婚里搏出一线生机,才是真正的难关。
而时间,已经不多了。殿外铅灰色的天空边缘,正泛起一丝不祥的、更深沉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