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生伥鬼

被秦砚牵回屋内，李望的手仍泛着冷，指尖微微发颤。铜镜映出的画面——美好的幻象、百年前的惨剧、秦砚沉默的付出——像走马灯般在脑中盘旋，搅得他心绪不宁。

秦砚关好门，加固了禁制，回头便见李望失魂落魄坐在床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还在想那镜子的事？”秦砚走到他面前，声音比平日缓和了些。

李望抬头，眼神复杂：“它让我看到……很多。我以前的生活，还有……你以前的事。”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那时候……你很痛苦吗？”他问的是百年前，秦砚抱着李昀尸体的时刻。

秦砚身形几不可查地僵了下，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转身走向窗边，望着铅灰色天空，侧脸线条冷硬：“过去的事，无需再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可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并非毫无触动。

李望看着他拒人千里的背影，心里莫名发堵。他知道秦砚不愿多谈，那必然是段极惨痛的记忆，可这份沉默的背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跨越百年、沉重到窒息的执念。

屋内陷入微妙的寂静。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缓慢清晰的敲击声再次从院子传来，不是物体掉落，更像是有人用指节，一下下敲着井沿的石壁。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瘆人。

两人瞬间警惕。秦砚眼神一凛，示意李望留在原地，自己再次悄声移到门边。李望的心提了起来，紧张望向门口——之前铜镜就是从井边出现的，现在又有敲击声，井里到底藏着什么？

敲击声持续着，不疾不徐，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秦砚透过门缝观察片刻，眉头越皱越紧，低声道：“井里有东西上来了。”

话音刚落，敲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有沾满黏液的东西，正沿着井壁缓缓爬上来。李望后背沁出冷汗，下意识靠近秦砚一些。

秦砚将门推开一道缝，目光锐利投向院中石井——井口边缘先探出一只泡得肿胀发白的手，指甲缝塞满黑淤泥，死死扒住井沿，指节泛白；接着另一只手伸出来，随后一个湿淋淋、顶着杂乱水草的头颅慢慢抬起，长发黏在脸上，看不清面容，浑浊的水滴不断从发梢滴落，在石板上晕开深色水渍。

是那个掉进河里、被青苔拖入墙壁消失的高中生！可现在已不能称之为人——它周身裹着浓郁怨气与井水腥臭，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正艰难地想从井里爬出来。

它似乎察觉到注视，猛地抬头！那张脸浮肿变形，皮肤呈死鱼般的灰白色，嘴唇乌紫，一双眼睛只剩浑浊的眼白，直勾勾“望”向屋门方向！李望倒吸凉气，胃里一阵翻搅。

“冷……好冷……”

“为什么……不救我……”

“一起……下来……陪我……”

“高中生”张开嘴，发出破风箱般含混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它记得！记得当时李望曾出声阻止它逃跑！一股带着井水腥臭与死亡气息的冰冷怨念，像潮水般向屋内涌来！

秦砚冷哼一声，挡在李望身前，周身幽蓝光再次亮起，隔绝了无形的怨念冲击。但这次，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凝重：“它被井下阴气彻底侵蚀，成了新的‘伥鬼’，怨念极深，比之前的更难对付。”他快速说着，目光扫过院落，似在寻找什么。

那伥鬼已大半个身子爬出井口，四肢着地像野兽般匍匐在井沿，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浑浊眼白里满是对生者的憎恨。“不能让它完全出来！”秦砚当机立断，指尖幽蓝光凝聚成利箭，疾射向伥鬼眉心！

可伥鬼像是早有防备，猛地偏头，幽蓝利箭擦着耳际飞过，射入后方墙壁，留下焦黑孔洞。一击不中，伥鬼发出尖锐嘶鸣，速度陡然加快，像壁虎般灵活攀上井沿，眼看就要彻底跃出！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那口沉寂的黑棺毫无征兆出现在院子上空！棺盖不知何时又隙开一道缝，浓郁黑气如触手般垂落，却没攻击秦砚或李望，反而精准缠绕上即将脱离井口的伥鬼！

“嗬……！”伥鬼发出惊恐尖叫，拼命挣扎，可在黑气触手下，反抗如同螳臂当车。黑气猛地收紧，将伥鬼从井口拽起悬浮半空，然后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下，裹挟着挣扎嘶嚎的伥鬼，迅速缩回棺材中！

棺盖“砰”地严丝合缝。黑棺在空中悬浮片刻，又像来时般突兀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院子里只剩那口幽深石井，井沿残留着几道湿漉漉的抓痕和一小滩水渍。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伥鬼爬出到被黑棺抓走，不过十几秒。李望目瞪口呆：“那棺材……它为什么……”

秦砚眉头紧锁，眼中闪过疑惑，随即化为更深的警惕：“它在‘清理’不稳定因素。这只新生伥鬼怨念虽强，却不受它完全控制，可能干扰仪式‘纯净’。或者说……”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它在积蓄力量，准备最后的‘盛宴’。”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最终危机正在逼近。李望一阵寒意——棺材里的存在比想象中更狡猾强大，它不只是疯狂的怪物，更像冷酷的猎手，在耐心布网，清除所有影响计划的棋子。

秦砚走到井边，低头看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井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亡魂哀泣，令人头皮发麻：“这口井，恐怕连接着更深层的‘东西’。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或是彻底解决契约。残契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他回到屋内，看着惊魂未定的李望，语气不容置疑：“休息够了。我们该主动出击了。”

李望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点头。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既然避无可避，便只能迎难而上。他摸了摸怀中毫无反应的手机，又望向窗外永恒的铅灰色天空——现实世界已无比遥远，而身边这个亦正亦邪、强大神秘的男人，成了他在这片幽冥绝境中，唯一的依靠，或许……还不止是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