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

补考结束后的日子，像是被拨回了正常的轨道，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李望的生活依旧忙碌，家教、上课、泡图书馆，为了生活和学业奔波。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牵挂，让这一切平凡的日常都染上了一层隐秘的色彩。

秦砚没有再直接“说话”。那次的交流似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力量，灵魂联系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微弱，如同深海下的潜流，安静却持续地流淌。

但李望能感觉到，变化在悄然发生。

那丝联系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汲取，偶尔会反馈回来一些极其微弱的波动。在他解出一道难题，心头泛起一丝成就感时，那波动会带着淡淡的赞许；在他因为奔波而疲惫不堪时，又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抚慰，如同冬日里一缕暖阳。

更明显的是，李望发现自己的一些细微变化。

他的精力似乎比以前更充沛了些，连续熬夜复习后的恢复速度也快了不少。偶尔不小心划伤手指，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最让他惊讶的是，他的五感似乎也变得敏锐了一些，能听到更远些的细微声响，能在复杂的气味中分辨出更具体的来源。

这些变化并非翻天覆地，却真实存在。李望隐约觉得，这或许与他和秦砚之间那奇特的灵魂联系有关。他的“生”气在温养秦砚的魂体，而秦砚的存在，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反哺着他。

这是一种共生，一种超越了普通契约的、更深层次的羁绊。

这天下午没课，李望接了个临时的发传单兼职，站在市中心人来人往的广场上。阳光有些烈，他戴着遮阳帽，机械地向过往行人递着彩页。

就在他有些口干舌燥，准备去旁边买瓶水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广场对面的一家古玩店。店门古朴，招牌上写着“雅集斋”三个字。

他胸口的木盒吊坠，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悸动！

不是之前那种平稳的波动，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某种指向性的牵引感！

李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是秦砚？他感应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过了马路，走向那家古玩店。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檀香、旧书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偏暗，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玉器、铜器，琳琅满目，真假难辨。

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中式褂子的老师傅正坐在柜台后，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块玉佩。

李望走进来，那胸口的悸动感更明显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店内呼唤着他。他顺着感应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锦盒里。锦盒打开着，里面随意地放着几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原料，大小不一，颜色各异。

吸引他注意的，是其中一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颜色灰白、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玉石。它混杂在其他几块颜色更鲜亮、质地更莹润的原料中，显得格外普通。

但李望胸口的悸动，源头正是它！

“小伙子，随便看。”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和气地说道。

李望指了指那块灰白色的玉石：“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师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那块啊，是块边角料，质地一般，没什么油性，摆这儿很久了。你要的话，五十块钱拿走。”

五十块。对现在的李望来说，不算小数目，够他好几天的饭钱。

但他几乎没有犹豫。“我要了。”

付了钱，将那块灰扑扑的小玉石握在手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润平和的气息瞬间顺着掌心蔓延开来，让他精神一振。而胸口的木盒吊坠，也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满足意味的波动。

他明白了。秦砚的魂体，需要这类蕴含天地精华的玉石来温养！这块玉石看似普通，却内有乾坤！

这个发现让李望既欣喜又有些发愁。欣喜的是找到了帮助秦砚恢复的具体方法；发愁的是，玉石这东西，哪怕是最普通的，也不是他一个穷学生能随便消费得起的。

看来，得想办法赚更多钱了。

他将小玉石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里，与木盒吊坠放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纯净的气息，正从玉石中被缓缓抽取，融入木盒之中。

回到学校，李望开始更加留意各种兼职信息，不再局限于家教和发传单。他跑去餐厅端过盘子，给快递公司分过拣，甚至还在酒吧当过几天服务生。这些工作辛苦，报酬也相对高一些。

每次拿到工钱，他除了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和学费，总会挤出一点点，去古玩市场或者玉石店转转。他不懂行，只能凭借胸口那微弱的感应来挑选。大多时候一无所获，偶尔才能找到一两块像第一次那样“有感觉”的、价格又能承受的普通玉石或玉料。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但他甘之如饴。

时间就在这样忙碌、充实又带着隐秘希望的日子里，滑入了初冬。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李望刚结束一晚的家教，踩着薄薄的积雪往学校走。寒风凛冽，他却觉得胸口暖洋洋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木盒吊坠，那丝灵魂联系比之前强韧了不止一筹！虽然秦砚依旧没有直接“说话”，但反馈过来的意念波动越来越清晰，带着越来越明显的“情绪”。

而且，最近他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弥漫着淡淡的、温暖的白光。白光中，一个模糊的、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静地站立着。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李望知道，那是秦砚。他的身影不再像最初那样虚幻透明，而是凝实了许多。

这梦境反复出现，每一次，那身影似乎都更清晰一分。

李望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梦。这是秦砚魂体逐渐复苏，意识开始活跃的征兆。

他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呵出一口白气，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他摸了摸胸口的木盒和那块已经变得温热的小玉石，轻声低语，仿佛是说给里面的魂灵听：

“快了吧……”

雪落无声，回应他的，是胸口那清晰而有力的、带着蓬勃生机的灵魂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