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意，砸在纪然单薄的肩头，将他洗得发白的衬衫浸得透湿。他攥着怀里用半个月工资换来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混着雨水滚落，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卑微又执着。
鎏金会所的门口灯火通明，豪车云集。纪然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林栀被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簇拥着走出来。她穿着酒红色的吊带长裙，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香风，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尾上挑，透着与生俱来的骄纵。
“林小姐，这束花送给你。”纪然鼓起勇气上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将怀里的玫瑰递到她面前。
林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甚至没费心去看那束花。“你谁啊？”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语气轻慢得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身边的男伴嗤笑一声，伸手推开纪然：“哪来的穷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林小姐也是你能碰的？”纪然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怀里的玫瑰散落一地，被疾驰而过的汽车碾得粉碎。
他看着林栀转身坐上一辆跑车，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引擎声轰鸣着远去，留下他和满地狼藉。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纪然出生在贫民窟，父母早亡，靠着打零工勉强读完高中，如今在一家修车行做学徒，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林栀，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众星捧月，身边从不缺追随者。
他们的交集，始于一次意外。纪然在路边救了被小混混纠缠的林栀，那时的她虽然惊慌，却依旧保持着高傲，丢下一句“多管闲事”便转身离开。可纪然却被她那双清澈又带着傲气的眼睛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漫长而卑微的追求。
他省吃俭用，把微薄的工资都花在给林栀买礼物上。她喜欢限量版的口红，他便连续一个月每天只吃两个馒头，攒够钱托人代购；她随口提了一句喜欢看画展，他便熬夜排队买门票，等在美术馆门口，却只看到她和别人说说笑笑地从VIP通道进入；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她的生日、她的生理期，甚至她无意中提起的想吃的甜点，可她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林栀的生活奢靡而混乱。她嗜酒如命，常常在酒吧喝到酩酊大醉，身边的男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她脾气暴躁，稍不顺心就对身边的人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人；她视规则如无物，曾因为店员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就砸了人家的店铺，最后靠着家里的势力不了了之。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他们说她率真、说她敢爱敢恨、说她活得肆意张扬，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存在。在她的粉丝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她霸凌别人、哪怕她草菅人命（虽然未曾真的发生，但粉丝们总说“就算发生了也是别人的错”），都值得被原谅。
纪然也被她的“魅力”裹挟着。他知道她不好，知道她骄纵、任性、自私，可每次看到她笑，看到她偶尔心情好时对他说的一句敷衍的“谢谢”，他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他像一只飞蛾，明知前方是火海，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林栀身边的人，从来都没把纪然放在眼里。她的朋友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的家人更是直接放话，说他再纠缠林栀，就打断他的腿。修车行的老板也受了林家人的警告，处处针对他，把最苦最累的活都交给了他，工资却一降再降。
有一次，纪然好不容易攒够钱，买了一条林栀提过喜欢的项链，想在她生日那天送给她。他提前打听好她生日派对的地址，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凌晨时分，他看到林栀被一个富二代搂在怀里，脖子上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是那个富二代随手送她的生日礼物。
“纪然？你怎么在这？”林栀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不耐烦，“你该不会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吧？算了吧，我不稀罕你那点破东西。”
那个富二代搂着林栀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纪然，眼神里满是轻蔑：“小子，认清自己的身份，林栀不是你能碰的。”说完，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现金，扔在纪然脸上，“拿着钱，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现金散落在地上，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纪然的脸上。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屈辱。他看着林栀，希望她能说句什么，哪怕是一句敷衍的劝阻，可她只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纪然没有捡地上的钱，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栀一眼，转身离开了。那一眼里，有不甘，有委屈，还有一丝快要熄灭的爱意。
从那以后，纪然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更加拼命地干活，白天在修车行累死累活，晚上还要去工地打零工，他想攒更多的钱，想变得更优秀，想有一天能配得上林栀。他知道这很难，难如登天，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可命运似乎总是和他开玩笑。林栀因为一次酒驾撞了人，闹得沸沸扬扬。她的家人花了大价钱摆平了此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无辜的路人身上。纪然得知后，跑去劝林栀，希望她能站出来承担责任，哪怕只是说一句道歉。
“纪然，你是不是疯了？”林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撞了人又怎么样？有我家里在，什么事摆不平？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可是那个人是无辜的！”纪然的声音有些激动，“你这样做，良心过得去吗？”
“良心？”林栀嗤笑一声，“良心能值几个钱？纪然，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在这里多管闲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身边的人也围了上来，对着纪然拳打脚踢。纪然没有还手，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栀，希望她能良心发现。可她只是冷漠地看着，直到他被打得浑身是伤，蜷缩在地上，她才带着人扬长而去，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纪然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都疼，可最疼的还是心。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他为她付出了一切，可她却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视若敝履。
可即便如此，当他看到林栀被人爆出负面新闻，粉丝们纷纷为她辩解，甚至去网暴那些指责她的人时，他还是忍不住站出来，为她说话。他用自己仅有的几个社交账号，发了长篇大论，讲述林栀的“善良”和“不易”，结果却被林栀的粉丝围攻，骂他是想蹭热度的疯子，骂他不配提林栀的名字。
那些恶毒的评论像刀子一样，一刀刀扎在纪然的心上。他看着自己账号下寥寥无几的支持者，再看看林栀那动辄上百万、上千万的粉丝数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可笑又可悲。
长期的劳累、营养不良，再加上一次次的打击和伤害，让纪然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开始频繁地咳嗽，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可他舍不得去医院，把所有的钱都留着，想给林栀买她最新喜欢的一款包包。
那天，他拿着攒够的钱，去奢侈品店买了那款包包。走出店门时，天空下起了大雨，他没有带伞，只能冒着雨往林栀的公司跑去。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想看到她收到礼物时的笑容。
可他刚跑到林栀公司楼下，就看到林栀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密地走出来，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包包，笑着递给林栀。林栀接过包包，笑得花枝乱颤，踮起脚尖亲了那个男人一口。
纪然站在雨里，浑身冰冷，手里的包包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浸湿。他看着林栀和那个男人坐上跑车，疾驰而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阴暗潮湿，四处漏风。他躺在冰冷的床上，咳嗽不止，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他拿出手机，想给林栀发一条信息，哪怕只是一句“再见”，可他翻遍了通讯录，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单方面地追逐，她甚至不屑于给他一个联系方式。
意识渐渐模糊，纪然的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林栀的场景。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像个天使。可他没想到，这个天使，最终却成了摧毁他的恶魔。
他想起自己为她做的一切：省吃俭用给她买礼物，熬夜排队给她买门票，为她挨了无数次打，为她承受了无数的屈辱，甚至为她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可他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冷漠、嘲讽和伤害。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拿起身边的一把水果刀，割向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床单，也染红了他那颗卑微而执着的心。
纪然死了，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死在他破旧的出租屋里，死状惨烈。他的尸体几天后才被发现，发现时已经僵硬冰冷，身边散落着被雨水浸湿的包包和一张写满了林栀名字的纸条。
纪然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媒体只是简单报道了一句“贫民窟青年自杀身亡”，便没有了下文。他的粉丝寥寥无几，那些曾经支持过他的人，也很快就忘记了他。
而林栀，直到半个月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纪然的死讯。当时她正在参加一个奢华的派对，身边围着一群讨好她的人，听人提起纪然时，她还愣了一下：“纪然是谁？哦，那个总缠着我的穷小子啊，他死了就死了呗，关我什么事。”
可当天晚上，她回到自己的别墅，看着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却突然觉得莫名的空虚。她想起了纪然一次次地给她送花，想起了他在雨里等她的样子，想起了他被人殴打时盯着她的眼神，想起了他为她辩解时被粉丝围攻的场景。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那些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付出，此刻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那个一直被她嫌弃、被她轻视的穷小子，是真的用生命在爱着她。他为她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生命。
“纪然……”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她疯了一样地冲出别墅，开车赶往纪然的出租屋。可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的灰尘和一张被遗忘的纸条。
她站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看着墙上贴着的她的照片（那是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她随口提过喜欢的小玩意儿，看着那些被她丢弃的、他送的礼物，终于崩溃大哭。
“纪然，对不起……”她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哭得撕心裂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来我喜欢的是你，原来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骄纵了，再也不任性了，我一定好好对你……”
可无论她怎么哭喊，纪然都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卑微地爱着她的少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他未完成的爱恋和满身的伤痕。
林栀的追悔莫及，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同情。她的粉丝们纷纷安慰她：“姐姐别难过，那个男人根本不配你，他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姐姐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别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心。”
媒体也开始大肆报道，说林栀重情重义，为了一个“普通朋友”悲痛欲绝。越来越多的人被她“感动”，她的粉丝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远远超过了纪然生前的粉丝数。
林栀继承了家里的巨额财产，成了真正的富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花天酒地，而是把自己关在别墅里，守着满屋子的金银财宝，日复一日地怀念纪然。她会对着纪然的照片说话，会一遍遍翻看他送的那些廉价的礼物，会去他们曾经相遇的地方，试图寻找他的痕迹。
可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的后半生，过得富足却孤独。她拥有花不完的钱，拥有无数的粉丝，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可她却永远失去了那个最真心爱她的人。她常常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纪然临死前绝望的眼神。
她终于明白，那些金银财宝，那些粉丝追捧，都弥补不了她心中的空缺。她用一生的悔恨，为自己的骄纵和冷漠付出了代价。
而纪然，就像一颗尘埃，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他的付出，他的爱恋，他的死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林栀的悔恨，似乎没有人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纪然的少年，用生命爱着一个叫林栀的女孩。
阳光透过别墅的落地窗，洒在满屋子的金银财宝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林栀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纪然送的第一束花的干枯花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的身边围着无数的粉丝和讨好她的人，可她的心里，却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永远的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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