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广东特有的湿润暖意，透过榕树的枝叶，在略显老旧的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晓月像只精力过剩的麻雀，蹦跳在郑航身侧，嘴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喂，郑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林晓月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昨晚那个梦，超——级真实的！感觉就像真的要发生一样！”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少年干净的校服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脚步不停，只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算是回应。
这并没有打击到林晓月的热情，她继续手舞足蹈地描述：“就是天空，像块破布一样，‘刺啦’一下被撕开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从里面掉下来，还有紫色的光，特别吓人，但又有点……说不出的漂亮？哎呀，反正就是很怪啦！”
郑航的视线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瞥了她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日有所思。你昨天物理课打瞌睡前，生物老师刚讲过视锥细胞和幻觉形成的可能关联。”
“什么细胞不细胞的！跟你这个木头说梦就是对牛弹琴！”林晓月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快走两步赶到他前面，转过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缺乏想象力。
就在这时，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道白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金属摩擦的沉重声响，伴随着焦急而含糊不清的喊叫。
两人循声望去，同时愣住。
一个穿着全套锃亮中世纪板甲、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正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走来。盔甲上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沾着尘土，他一手扶着头盔，另一只手向他们挥舞着，嘴里喊着口音浓重、语法混乱的英语：
“Please… help! The rift… monsters… my world… fallen!”
林晓月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往郑航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他在说什么？Cosplay？拍电影吗？”
郑航没有回答，他只是冷静地打量着这个突兀出现的“骑士”，目光扫过对方铠甲上那不似道具的损伤痕迹，以及男人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真实恐惧和绝望。男人试图靠近，比划着，断断续续的单词夹杂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似乎在描述一场惨烈的入侵和逃亡。
“他好像在说…世界？”林晓月努力分辨着，“他叫马丁？”
郑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用清晰冷静的中文说道：“喂，公安局吗？XX街道XX路口，发现一名身份不明、情绪激动的外籍男子，身着奇装异服，可能涉及……治安事件。需要协助。”
不到十分钟，警车呼啸而至。穿着制服的警察们看到马丁时也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专业地试图沟通，并将仍在激动诉说的马丁请上了车。马丁在被带走前，还回头冲着郑航和林晓月喊了几句，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惶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就这样…送走了？”林晓月看着远去的警车，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然呢？”郑航合上书，继续朝学校走去，“我们只是学生。”
“可是……”
“要迟到了。”
“……哦。”
走进熟悉的教室，阳光正好，洒满一室。昨晚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很快又占据了林晓月的脑海，她立刻把马丁的插曲抛到脑后，兴冲冲地跑到几个要好的女生中间，又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天空裂开”的梦境。
“……然后就有好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掉下来！超级可怕！”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
这时，坐在后排的唐龙山和唐林海两兄弟互相使了个眼色，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唐龙山一把搂住郑航的肩膀，促狭地笑道：“哟，咱们的大学霸，你家‘小女朋友’又在广播她的奇幻历险记了？你不去管管？”
郑航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胳膊，扶正被碰歪的眼镜，声音平淡无波：“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是邻居。”
唐林海在旁边起哄：“得了吧，谁不知道林晓月整天跟你屁股后面转？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是邻居。”郑航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另外，未经证实的主观臆测没有讨论价值。”
两兄弟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觉无趣，撇撇嘴走开了。
林晓月那边讲完了梦，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刚好看到唐家兄弟离开的背影，好奇地问郑航：“他们又来找你干嘛？”
“没什么。”郑航翻开下节课的课本。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林晓月的追问。老师走进教室，喧闹的课堂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郑航在低头看书的瞬间，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瞥向了窗外那片此刻依旧湛蓝、平静无波的天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警局里弥漫着隔夜泡面和打印墨水混合的沉闷气味。两名值班民警面对着坐在椅子上、依旧全身铠甲的马丁，大眼瞪小眼，额头上几乎要渗出实质性的汗珠。
马丁情绪激动，双手比划着，语速极快地重复着那些零碎的英语单词：“Rift!”、“Monsters!”、“My kingdom... fallen!”
年轻一点的警察小张挠了挠头，凑到老警察老王耳边，压低声音催促：“王哥，你叫的翻译呢？怎么还没到？这哥们儿说的啥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老王也一脸烦躁，指着登记本上潦草写下的名字：“催什么催！我不是登记了吗？他说他叫马丁……哎。”
“姓什么？”小张问。
“那马丁肯定姓马呀！”他试图用自己有限的理解力来破解这个难题。
小张忍不住噗嗤一笑，又赶紧憋住，目光落在桌子上，马丁那把造型古朴、带着剑鞘的长剑上，以及那身即使在室内灯光下也反射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板甲。
“王哥，你看他这身行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中世纪博览会跑出来的吧？这剑是道具吗？看着挺沉。”
“谁知道呢？估计是哪个漫展玩角色扮演入戏太深，走火入魔了。”老王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浓茶，“等他家里人或者朋友来找吧，这沟通不了，笔录都没法做。”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利落套装、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女性快步走了进来，她气息微喘，显然来得匆忙。“王警官，张警官，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我是翻译中心的唐雨。”
两位警察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让开位置。
唐雨走到马丁面前，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用流利的英语说道：“福杰先生，你好，我是翻译唐雨。请不要激动，慢慢说，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马丁看到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话，激动地想站起来，但身子被固定在椅子上（这个动作让旁边的两位警察瞬间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开始叙述：“小姐！谢谢你！天空……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紫色的邪光……从未见过的魔物像雨点一样落下！我的家园，我的骑士团……完了！我是通过一个不稳定的传送门才逃到这里……这里是哪里？还是艾欧兰大陆吗？你们必须相信我！灾难很快就会蔓延过来！”
唐雨一边听着，脸上职业性的微笑渐渐凝固，眉头越皱越紧。她尽量清晰地将马丁的话翻译给旁边的警察听，但那些关于“裂口”、“魔物”、“传送门”的词汇，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小张忍不住低声对老王说：“王哥，这……听起来比网文还离谱啊。”
老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时，刑警队长赵勇成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初步查询结果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扫了一眼情绪激动的马丁和一脸为难的翻译。
“小唐，什么情况？”
唐雨立刻转向赵队长，简洁地汇报：“赵队，这位马丁·福杰先生声称他来自一个叫‘艾欧兰’的地方，描述了一场类似……异世界入侵的灾难，他是通过空间裂缝逃到我们这里的。”
赵勇成接过查询单，上面显示近期没有任何关于外籍人士马丁·福杰的合法入境记录，也没有匹配的失踪人口报案。他看了看马丁那身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装束，又听了唐雨的转述，沉吟了片刻。
他走到马丁面前，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福杰先生，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我们会为你安排住处，并帮你寻找你的家人或朋友。但在此之前，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保持冷静。”
他顿了顿，对老王和小张吩咐道：“先带他去休息室，给他弄点吃的喝的。联系一下市精神卫生中心，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走失的病人，特征……特征就是坚信自己是中世纪骑士。”
最后这句话，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两位警察立刻明白了队长的意思，这是把眼前这位穿着铠甲、满口异世界危机的外国人，暂时定性为“有妄想症状的精神障碍患者”来处理了。
马丁似乎从赵勇成的语气和周围人眼神的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焦急地还想解释，但唐雨只能按照职责，安抚性地告诉他警方会帮助他，请他先休息。
看着被劝说着带离接待室的马丁那宽厚而落寞的铠甲背影，唐雨轻轻推了推眼镜，窗外阳光明媚，但她心里却莫名地笼罩上了一层薄雾。那个外国男人眼中的恐惧和绝望，真实得让她有些不安。而赵勇成队长则拿起对讲机，开始部署：“各巡逻单位注意，近期留意街头行为异常、可能伴有幻想症状的人员，特别是涉及……涉及‘世界末日’、‘异界入侵’等言论的，及时上报。”
在他的认知里，这只是一起需要妥善处理的、特殊的“治安事件”罢了。至于天空撕裂、怪物入侵？那不过是又一个需要被关怀的、混乱的内心世界投射出的妄想而已。
至少，他现在还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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