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次全要素彩排前的紧张感,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排练室。每个人都在做最后的检查,空气里只剩下道具搬动的细微声响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花醉月站在舞台中央,最后一次核对着手中的流程表,酒红色的发丝在顶灯下泛着微光。叶羽觞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最终版的剧本,目光沉静,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灯光确认完毕。” “音效线路畅通。” “道具全部就位。” “服装最后调整完成。”
一道道汇报声传来,带着破釜沉舟的郑重。
“好。”花醉月合上流程表,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叶羽觞身上,与她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全然的信任与并肩而战的默契。“那么,《精卫填海》最后一次全要素彩排——”
“开始。”
帷幕仿佛被无形的风撩动,幽蓝色的光影如水波般在舞台上荡漾开来。经过洛花溅连夜调整的裙摆,此刻既保留了“沧溟”的飘逸,又在演员的舞动中绽放出束缚后的惊人力量,每一次旋转都像是挣脱命运枷锁的挣扎。
周白操控的追光,不再是冰冷的技术参数,它追随着精卫的身影,时而是绝望中的一丝微光,时而是愤怒燃烧的火焰,时而是填海时那孤独却坚定的陪伴。那光影里,有了余璐那天用棱镜晃出的、属于生命的“灵”动。
叶羽觞编写的独白,被演员用那种“沉默的坚持”的语调念出,没有声嘶力竭,却在礼堂里激起悠长的回响。台下,叶羽觞微微颔首,指尖在剧本上轻轻点着节拍。
花醉月站在台下阴影处,抱着手臂,目光锐利如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稳定的光束,支撑着整个舞台。
当剧情推进到高潮,精卫鸟衔着微木,迎向那片由群演手持蓝纱模拟的、波涛汹涌的“东海”时,后台的余璐深吸一口气,用力拉下了某个机关。
刹那间,无数洁白的、羽毛状的纸片从舞台顶棚纷纷扬扬地洒落,如同漫天飞雪,又像是精卫被海浪打散的羽毛,凄美而壮烈。这是余璐偷偷准备、连花醉月都不知道的“秘密武器”。
这突如其来的效果让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也就在这一刻,按照既定的走位,一束柔和的、带着暖意的追光应该打在精卫身上,象征她永不熄灭的魂灵。然而,操控着复杂设备的周白,因为那场“羽毛雪”微微分神,手下慢了零点几秒。
就是这短暂的黑暗间隙,一束明亮的手电光柱,稳定而精准地,自台下观众席的某个角落亮起,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炬,不偏不倚地笼罩住了舞台中央那个孤独而决绝的身影。
光束的来源,是花醉月。她几乎是在灯光暗下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抓起了放在身旁用于查看细节的强光手电,没有丝毫犹豫地补上了那束光。
她没有看周白,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只牢牢锁在台上,锁在叶羽觞笔下、演员演绎的那个“精卫”身上。那束光,是她对这部剧的理解,是她对台上所有人的信任,更是对那个坐在台下、创造出这个灵魂的清冷身影,最直接、最本能的回应。
周白立刻反应过来,主追光随即亮起,与花醉月的手电光柱完美融合,将舞台渲染得如同神迹降临。
彩排,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的寂静中结束。
没有掌声,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最后那超越剧本的、意外却完美的一幕中。
许久,花醉月才关掉手电,灯光熄灭的瞬间,她转头,穿越略显混乱的舞台,目光精准地找到了台下的叶羽觞。
叶羽觞也正看着她。
隔着穿梭的人群,隔着散落一地的白色“羽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花醉月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然后笑着,对叶羽觞做了一个“很棒”的口型。
叶羽觞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骄傲与灿烂的笑容,看着她身后那片由她们共同构筑起来的、恢弘而悲壮的舞台,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她没有回应那个口型,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视线。但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压下唇角那抹不自觉扬起的、清浅得如同月痕的弧度。
够了。
这样就够了。
徐采依在后台,看着台上台下那无声的交流,微笑着低头,在手机备忘录里输入:“狐狸找到了她的月亮。而月亮,似乎也并不讨厌这份光明正大的偏爱。”
在她身边,洛花溅正小心翼翼地从精卫演员的裙摆上捡起一片完整的白色羽毛,小心地夹进了自己的速写本里。她知道,有些瞬间,值得用一生去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