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同座

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如同冬日厚重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学生心头。图书馆自习区座无虚席，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

叶羽觞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堆着厚厚的文献和笔记，眉心微蹙，显然被某个难题困住了。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这是她思考时罕有的小动作。

一杯温热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拿铁被轻轻放在她摊开的笔记旁，恰到好处地没有碰到任何文字。

叶羽觞抬头，花醉月正站在桌边，唇角弯着熟悉的弧度，但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种安静的陪伴。“休息一下？”她用气声说，指了指那杯咖啡，“没加糖，按照你上次说的比例加了燕麦奶。”

叶羽觞的目光在那杯咖啡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花醉月脸上。她没有说谢谢，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真的合上了面前那本让她困扰许久的《神话符号学导论》，端起了杯子。

温热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指尖的微凉。她小口啜饮着，浓郁的咖啡香和恰到好处的奶沫比例，确实是她偏好的口味。她没想到花醉月连这个都记得。

花醉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找话题闲聊，只是也拿出自己的复习资料看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同一片光晕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翻书声。

过了一会儿，叶羽觞重新打开那本导论，翻到之前卡住的那一页，刚看了几行，一只手就伸了过来，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其中一段晦涩的论述旁。

“这里，”花醉月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复习导致的轻微沙哑，“是不是和《山海经》里关于‘帝’的隐喻系统有关联？我记得你之前的笔记里提到过类似的架构。”

叶羽觞微微一怔，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看去，脑中仿佛有什么桎梏被敲开了。她立刻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快速写下几行批注，思路豁然开朗。

写完，她停下笔，再次抬头看向花醉月。花醉月正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书页，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但叶羽觞知道，那不是随口。她能精准地找到自己思维的卡点，说明她不仅认真听了自己之前的讨论，甚至理解了她思考的路径。

一种微妙的、被深刻理解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悄然划过心间。

“嗯。”叶羽觞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算是回应和认可。

花醉月翻书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眼，对上叶羽觞的目光，两人在安静的空气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又靠近了一点点。

与此同时，在美术社空旷的活动室里，洛花溅对着画架上未完成的期末创作发呆。那是一幅描绘深海光影的水彩，但水的通透感和光的折射她始终把握不好，反复修改后，画面反而变得有些脏污。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上，她放下画笔，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每次创作遇到瓶颈，她都会陷入这种无助和自我怀疑。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洛花溅受惊般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徐采依不知何时来了，正蹲在她面前，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温柔。

“画不好……”洛花溅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找不到家的小动物。

徐采依没有立刻安慰，只是拿出纸巾，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然后拿起她掉在地上的画笔，在旁边废弃的画纸上蘸了清水，轻轻涂抹。“看，”她声音柔和，“不是技巧的问题，是这里水份多了，颜色沉淀了。试试看，把这里当成真正的海水，光是从这里……”她的指尖虚点着画纸上方某个位置，“……穿透下来的。”

她的讲解清晰而耐心，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洛花溅抽泣着，顺着她的指引看去，混乱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慢慢理顺。

“我……我试试。”她接过徐采依递回来的画笔，深吸一口气，重新蘸取颜料。这一次，她下笔谨慎了许多，也果断了许多。

徐采依没有离开，就蹲在她身边，安静地陪伴着，偶尔在她犹豫时给出一点建议，更多的是无声的支持。洛花溅画着画着，身体不自觉地越来越偏向徐采依的方向，直到手臂轻轻贴上了对方的手臂，传来稳定的暖意。她没有躲开，反而在这种依靠中，奇异地找到了平静和继续下去的勇气。

校园的草坪上，余璐正对着厚厚的经济学课本抓耳挠腮。“啊啊啊！完全看不懂啊！周白救我！”她哀嚎着，毫无形象地趴倒在摊开的书本上。

坐在她旁边的周白，正戴着耳机调试一段程序代码，闻言，面无表情地摘下一只耳机，目光扫过那些令人头疼的曲线图。“哪里。”

余璐立刻像找到救星一样凑过去，手指胡乱地点着书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看不懂！”

周白叹了口气，放下电脑，拿起她的课本和笔，开始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她划重点、讲原理。余璐听得半懂不懂，脑袋越凑越近，最后几乎完全靠在了周白身上。

周白讲解的声音顿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看着余璐那充满求知欲（或许只是不想挂科）的眼神，终究没有推开她。讲到一个复杂模型时，余璐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歪，直接枕在了周白的肩膀上，嘟囔着：“周白……你讲慢一点嘛……”

周白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呼吸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白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重新拿起自己的电脑，另一只手却轻轻揉了揉周白的头，然后搂住周白的肩膀，防止她滑下去。

指尖传来对方身体的温热，和周白自己偏低的体温截然不同。周白看着屏幕上的代码，敲击键盘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了许多。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暖橙色，也透过窗户，将图书馆里并肩复习的两人影子拉长。花醉月看着对面在金色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的叶羽觞，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而叶羽觞，在解答完一个复杂问题后，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没有立刻放下，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确认那份早已消散的、最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