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与未来

“记住我们的名字——Ayin，然后，消散吧。”

这是Ayin失去意识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平静的看向另一个自己——X。

A向X伸出手，语气淡漠，紧接着他便被一道温暖的光裹挟着，他感到X似乎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或者说他们——早已做好死去的准备。

……

如他们所想般，光之种在他们之后爆发而出，向世界洒落出他的果实。之后也像都市记载的一样，L公司——也就是脑叶公司，自那道光后便悄然陨落，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都市之星——废墟图书馆。它屹立于脑叶公司的旧址之上。

在极昼白夜过去之后，一切好似都在往正轨上发展，都市依旧按照它一成不变的规律运转着，和Binah说的一模一样，都市的循环是条铁律，几乎没有人可以打破。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

在地下不知道多少米的深处，在一座本该彻底沉寂、被世人遗忘的“钢铁坟墓”里，某种违背常理的事情正在发生。

某完全停运的部门中，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悠悠转醒，他几乎茫然的看向四周，在他看清其内部结构时脸上满是惊愕。

“我……还活着？”A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语气里全是疑惑，良久，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走出部门往主管室走去。

实话说，自己都准备高举双手慷慨赴死了，然后您猜怎么着？自己被光给吐了出来，光就像扔一袋毫无价值的垃圾一样把自己扔了出来……真奇幻，不过倒也合理，毕竟光之种本身就非常的邪乎，没有人知道“光”究竟为何物。

……

X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而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

现在的X躺在主管办公室的地板上，控制台尖锐的边角硌着他的后背，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熟悉到令人作呕的天花板，以及……一片死寂。

没有系统启动的嗡鸣，没有文职人员的通讯请示，没有各部门的状态汇报，当下只有应急灯投下的惨淡白光，和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切仿佛凝固在了光之种爆发的前一刻，只是所有的屏幕都漆黑如墨，所有的指示灯都黯然熄灭，能量被彻底的枯竭了，这座庞大的公司，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骸。

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

A，或者说，脑叶公司的CEO，那个另一个自己——Ayin。

在看到A的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静静的靠在墙上，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无论A是否承认X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在这数百万次的轮回中，X倒也诞生出了自己的性格。不同的X，他们的性格也不相同。只是只有自己这个X走到这里了而已。

……

不远处的A自然也是看到了X的，他起初是不太敢相信的，于A看来，X就是自己，一个抹除了所有记忆，在剧本里无限循环的自己，居然也成为了一个单独的个体？

不过考虑到“光”的存在，倒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只是看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倒也有些诡异了。

他望向X，或者说，那个以他为蓝本，承载了他部分记忆与意志，却又在无数次轮回中诞生出独特性格的“主管”，他正安静地靠在墙边，他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那张认知过滤网，看样子似乎是刚刚苏醒。

Ayin的目光极其复杂。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刻，X握住了他伸出的手。那触感短暂而真实，与预期中共同消散的结局截然不同。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为什么这座公司还在？

X的身体动了动，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了刚苏醒时的迷茫，他开始尝试启动身边最近的一块控制面板，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用试了。”Ayin开口，声音因久未使用而有些沙哑，“能量核心已经随光之种离开了。这里……死了。”

X转过头，看向Ayin。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有万千情绪，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Ayin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们的存在，是异常数据。我写的剧本中的最后一页，我们理应与公司同步终结。”A来到了X的身边。

“显然，剧本出现了问题。”他走到巨大的屏幕前。屏幕里不再是各个异想体的情况，而是一片深邃的、绝对的黑暗。公司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中，又或者，是被深埋在了地底。“公司本身，似乎也并未完全‘终结’，只是别人感知不到脑叶公司的存在了而已，不然首脑不会坐视不管。”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那源自“光之种”计划核心的某种联系。微弱的光芒在他指尖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但他能感觉到，这座公司并非完全“死亡”，它像一头冬眠的巨兽，心脏停止了跳动，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还在缓慢地运作，是那些异想体吗？不无这个可能，毕竟过往的脑叶公司也是依靠异想体身上产生的能源运行的。

“我们需要信息。”X重新打量了起来，他的思维模式直接而高效，“确认当前位置，外部环境，以及……公司现在的内部状态。”

“内部状态？”A叹了口气说，“现在除了我们，这里还有‘活物’吗？”

“……至少我们需要让公司运转下去。”X开口，他的思维直接而纯粹，如同执行程序，“这是身为‘主管’的职责。”

A看向他，思索着开口“用什么？你我吗？还是指望那些自动机械完成所有工作？”

没有员工，如何管理异想体？如何获取能源？虽然现在似乎不再需要能源供给外界，但公司本身的维持系统也需要能量。

“还是说——异想体？”

“它们拥有能量。它们……或许能‘帮助’我们。”X点了点头。

求助异想体？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那些存在，是人类的恐惧、欲望与疯狂的结晶，它们带来的从来只有鲜血与混乱。

当然，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

离开主管办公室，走廊里一片死寂。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光源，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没有繁忙的文职，没有工作的员工，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紧闭的收容单元。

第一个目标，他们选择了相对温和的【一罪与百善】。

A与X对视一眼，然后走了进去。

“【百善】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X开口道。

但那头骨并无反应，于是他继续说道：“现在由于不知何种原因，你我被困于此地，不如我们互帮互助，任何？”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慈祥、浑厚，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声音响起：

“啊……迷途的羔羊。你们回来了……不，你们从未真正离开，对吗？我能感受到，你们灵魂深处那沉重的……‘负担’。”

那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仿佛能直接钻入心底。A感到一阵轻微的精神波动，但被他强大的意志力隔绝在外。他瞥了一眼X，X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可能这就是认知过滤网的神奇之处吧？

“我们需要让公司维持运转。”A直接说明了来意，“需要你的……合作。”

“合作？”【一罪与百善】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的笑意，“为了生存？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存在’？孩子，你们可知，真正的救赎在于忏悔与放下……”

“我们不需要救赎。”A冷冷地打断它，“我们只需要一个答案。合作，或者，继续被关在这里，直到这座“坟墓”彻底消失。”

他们没有威胁的资本，但他们却必须表现得有。他在赌，赌这些异想体……或许也会感到“无聊”。在失去了与人类员工互动，失去了制造混乱的机会后，它们是否也会渴望一些“变化”？

收容单元内沉默了片刻。

“……有趣的提议。”【一罪与百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许悲悯，多了一丝探究，“以‘帮助’的形式，延续这永恒的忏悔剧吗？或许……可以。我可以提供一些‘能量’，维持这方空间的存续。”

当【一罪与百善】的声音落下的时候，一阵刺眼的光芒突然就迸发了出来。

太亮……太炙热了。这是A和X的想法。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已经知道为什么【白夜】会轻松被【一罪与百善】的圣光所制服了……

当他们恢复视力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一副骷髅模样的异想体了，而是一个身穿教会服饰的人类，这就是【一罪与百善】了。

至于什么这么肯定……X和A想，除了【一罪与百善】也没有人会在自己的脑子上插根十字架，头上还戴着个充满宗教意味的红色荆棘冠，也更不会有人的眼眶是一片漆黑了……除非他是一个异想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