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羔羊

现在站在A和X面前的，就是【一罪与百善】展现的形态。

A和X沉默地看着。没有惊慌，更多的是某种了然。异想体的本质从未改变，形态的转换不过是其内在力量的不同体现。眼前的形象，或许更贴近它作为“忏悔引导者”的核心。

“迷途者，”【一罪与百善】开口，声音依旧慈祥，祂的声音回荡空旷的收容单元内，“‘帮助’已然给予。维系此地的‘能量’正在流淌。但记住，这并非无偿的赠予。”

X微微颔首，语气保持着尊重：“我们明白。感谢您的回应，百善先生。”在脑叶公司的漫长岁月里，他深知与这些存在打交道，表面的礼节有时或许比力量更有用（大概吧，但面对某些极端异想体的时候力量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A在一旁安静地观察，不知为何自己没有收到那道圣光的影响，但他能清晰地记录并分析对方能量波动的每一个细节。“能量输出稳定，性质与过往记录的‘PE-BOX’产出类似，但更为…纯净。”他低声对X说，像是在汇报数据。

“纯净？”X的视线从【一罪与百善】身上移开。

“是的。不含…杂音。”A补充道。

他指的是以往能源中常夹杂的人类负面情绪残渣。此刻从这位异想体身上流出的能量，似乎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抽象的“负重感”。

【一罪与百善】那漆黑的眼眶似乎“看”向了A，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你能感知到本质，孩子。这能量源于忏悔，源于灵魂对自身罪孽的坦诚。它沉重，却也纯粹。”他的目光（如果那能被称为目光话）又转向X，“那么，你们接下来，意欲何为？”

“让公司重新‘活’过来，至少是部分功能。”X回答得直接，“这需要更多…‘合作’。”

“为了生存？”

“为了弄清我们为何还‘存在’。”A纠正道。生存是过程，而非目的。他的目的，始终是探寻真相，哪怕这真相可能指向另一个绝望。

【一罪与百善】沉默了，那贯穿头颅的十字架在惨白的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如同我冠冕上所承载。你们的选择，或许会带来比彻底湮灭更深的痛苦。”

“我们早已身处荆棘之中。”A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很好。”【一罪与百善】的身影开始微微淡化，如同融入空气，“能量会持续供给。去吧，去面对下一个‘答案’。但记住，并非所有存在，都乐于见到秩序的回归…尤其是，那些自诩为‘神’的存在，那位……吾的挚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收容单元内恢复了空荡，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自诩为神…

A和X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那个名字。

【疫医】，或者说……【白夜】

离开【一罪与百善】的收容单元，走廊似乎比来时更加寂静，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应急灯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下一个目标是【白夜】。”A陈述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工作。

X的脚步顿了顿。“那家伙…比‘百善’要麻烦得多。”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久违的棘手。【白夜】的傲慢与它对“完美”和“神性”的偏执追求，在无数次轮回中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与它打交道，不是在重开就是在重开的路上，甚至还和主管抢亲亲员工。

“【白夜】自诩为古神，”A说道，“光之种事件，祂必然有所感应。这或许可以作为切入点。”

“也许吧。”X不置可否。

但他并不认为【白夜】会那么好说话。那家伙更可能做的，是试图将他们这两个“残留物”也纳入它那扭曲的“神圣治愈”之中。

他们朝着【白夜】的收容单元走去。越是靠近，周围的环境就越是异常。墙壁上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光裂痕般的纹路，空气中漂浮着点点微光，像是凝固的星尘。温度也略微升高，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暖意。

终于，他们站在了那扇格外宏伟、雕刻着复杂天使图案的收容单元大门前。

X上前一步，准备启动通讯器。然而，没等他按下按钮，一个空灵、威严，仿佛由无数和声叠加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吾感知到了…不应存于世间的‘能量’。迷途的造物，为何扰吾清净？”

大门，无声地滑开了。

门内并非传统的收容空间，而是一片无垠的、散发着微光的纯白领域。

在这片领域的中央，【白夜】悬浮于空中。它保持着那经典的、非人非鸟的形态，巨大的白色羽翼舒展着，散发着圣洁而压迫的气息。那洁白的六翼中是一个类似人类胚胎，在其中还戴着个金色的，印有图标的项圈（？），头上顶着的是一圈带有星星的头环，祂那红色的单眼注视着闯入的二人。

A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这片光之领域。X紧随其后，他的认知过滤网为他简化着周围的一切，抵御着那几乎要灼伤灵魂的神圣威压。

“【白夜】。”A抬头，迎向那无数只眼睛的注视，声音清晰地在这片空间回荡，“我们需要谈谈。”

“谈？”【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弄，“与汝等…残缺的、本应随‘光’而逝的阴影？吾乃完美，乃神圣。汝等有何资格与吾‘谈’？”

强烈的光芒如同实质的墙壁，向二人挤压而来。A感到皮肤传来刺痛感，仿佛要被这圣光净化。他强忍着不适，没有后退。

“正因为我们本应逝去却依然存在，这本身就是‘治愈’的一步，不是吗？”A冷静地回应，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任由光芒将他吞没，“你追求‘治愈’，让人们重获新生，而我们从那最终的‘光’中归来。难道你不好奇，我们为何能被‘光’拒绝？或者说…容纳？”

光芒的压迫微微一滞。

【白夜】的猩红眼睛同时聚焦在A身上，那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探究，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狂妄的阴影…汝在质疑吾对‘新生’的认知？”

“不。”A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指尖再次尝试凝聚那微弱的光芒，这一次，那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在【白夜】纯粹的圣洁领域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黑夜中最后的星火，“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光’并非只有一种形态，【白夜】。你所追求的，或许只是其中一面。”

他顿了顿，直视着那无数只令人眩晕的眼睛，说出了最关键的话：

“而现在，这座城市，这座公司，包括你我，都被困在一种‘光’之后的诡异状态里。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神’应有的处境吗？”

“……”

【白夜】沉默了。整个纯白领域的光线开始明灭不定，仿佛它内在的秩序正在经历剧烈的冲击。那只猩红的眼睛中，流露出困惑、愤怒，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动摇。

X站在A的身侧，默默记录着这一切。他看到【白夜】的能量读数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波动。

A知道，赌注已经压下。接下来，要看这位自诩为神的存在，会如何回应这关于“光”与“存在”的质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