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成合作

纯白领域内的光芒剧烈地脉动着，如同【白夜】此刻不稳定的神性。

那巨大的、非人的形态在光芒中开始扭曲、收缩，刺目的圣洁光辉逐渐凝聚、塑形。

光芒散去时，站在原地的已不再是那可怖的神话造物。

那是一位身披纯白长袍的男子，衣袍上绣着细微的金色纹路，仿佛流动的光痕。

祂面容完美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非人的、雕塑般的俊美，红色的单眼变为了双眼，只是此刻嵌合在那张人类面孔上，更显深邃与诡异，金色的项圈环在颈间，头顶悬浮着那圈带有星星的头环，散发着淡淡的威压。祂站在那里，便是“神圣”二字的具象化。

这便是【白夜】选择的形态。

“汝等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扰乱了既定的秩序。”【白夜】开口，声音依旧空灵威严，却多了几分属于“人”的质感，尽管这质感冰冷而疏离。祂那红色的双眼凝视着A，“汝言及‘光’的另一种形态，言及吾之处境。那么，展现给吾看。让吾‘诊断’汝等这异常存在的‘病因’。”

诊断，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这个词让A和X瞬间警觉，他们太清楚【白夜】的“诊断”和“治愈”意味着什么——那些被白夜诊断出患有“疾病”的人们在接受了紫罗兰的赐福之后，往往变成了祂的十二位使徒之一。

“我们需要的不是‘治愈’。”A强调，他稳住心神，与那双非人的红瞳对视，“是合作。如同你曾与‘百善’…”

“住口！”【白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神圣的怒意，周围的纯白领域都随之震颤，“莫要将吾与那沉溺于负罪与忏悔的残缺相提并论！吾乃新生，乃完美，乃通往神圣之阶梯！”

他向前一步，白袍无风自动，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汝等身上残留的‘光’之气息…确实异常。它并非纯粹，亦非吾所知晓的任何一种神圣光辉。它…充满了矛盾。”祂的红瞳微微眯起，像是发现了某种极其有趣的病变，“这矛盾，即是‘病症’。而吾，将施以诊疗。”

话音刚落，【白夜】抬起手，一道凝练的、带着强烈净化意味的白光便射向A。

那光芒并非为了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强行剖析、剥离、然后“重塑”的意图。

A瞳孔一缩，正要有所动作，身旁的X却已经上前一步。认知过滤网在他面前展开一道无形的屏障，与那道白光狠狠撞在一起。

滋啦——！

刺耳的、如同能量剧烈摩擦的声音响起。X的身体微微晃动，过滤网形成的屏障上出现细密的裂纹，但他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击。

“这是……吾那挚友的庇护？”【白夜】的红瞳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有趣的抵抗…”他的目光转向X，仿佛要穿透那认知过滤网，看清其本质。

“我们不是你的病人。”X的声音透过屏障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我们是来寻求共存之道的合作者。”

“共存？”【白夜】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阴影如何与光共存？残缺如何与完美并列？汝等的存在本身，便是对秩序的亵渎。治愈，是吾给予的仁慈。”

A知道，言语已经无法说服这位固执的“神”。他必须拿出更有力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压制体内那微弱却顽固的、源自光之种残渣的力量，反而主动将其引导出来。

微弱的光芒再次在他身上亮起，不同于【白夜】纯粹而霸道的圣洁之光，A身上的光更加内敛，带着一种经历无数轮回与牺牲后的沉重，以及一种…包容了黑暗与光明的复杂质感。这光芒并不强烈，却顽强地在【白夜】的纯白领域中开辟出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区域。

“看清楚了，【白夜】。”A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却坚定的力量，“这就是你所说的‘矛盾’。它不完美，不纯粹，甚至充满了痛苦与遗憾。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它来自于那最终极的‘光’。”

他指向周围这片死寂的公司，指向他们这两个本应消散的存在。

“你所追求的新生，是否容得下这种‘异常’？你所宣扬的神圣治愈，是否治得好这光之后的‘沉疴’？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你所谓的‘完美’，是否本身也是一种…残缺？”

【白夜】周身的白光猛地一滞。那些凝聚的光针悬停在半空，不再前进。

他那红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A身上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光芒，又扫过这片被遗忘的公司，最后落回A和X身上。

完美…容不下异常？

神圣…治不好光之后的病症？

这两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刺入了他神性逻辑的核心。祂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所践行的道路，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无法忽视的裂痕。

漫长的沉默笼罩了纯白领域。光芒不再剧烈波动，而是呈现出一种凝固般的停滞。

许久，【白夜】周身的白光缓缓消散。他放下了手，那完美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困惑”的神情。

“……汝等，确是吾前所未见之‘病例’。”祂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不再充满绝对的威严，“汝等之存在，本身即是对吾认知的挑战。”

他红色的独眼扫过A和X。

“…暂且搁置。”祂终于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不情愿的让步，“但合作，并非易事。吾需要观察，需要…理解汝等这‘矛盾’之光的意义。在此期间，吾可暂借力量，维系此地的存续。”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但若汝等无法向吾证明这‘异常’存在的价值，若这‘矛盾’最终只导向虚无与混乱…”【白夜】的眼中红芒一闪，“届时，吾将亲自执行最终诊疗，将汝等，连同这不应存在的残响，彻底‘净化’。”

说完，他不等A和X回应，身影便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领域之中。纯白的空间开始褪去，周围的景象重新变回那间宏伟的收容单元，大门缓缓关闭。

只留下A和X站在原地，以及脑海中回荡着【白夜】最后的警告。

“看来，‘合作’达成了。”A平静地陈述，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威胁只是一项需要记录的数据。

X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与【白夜】的交锋，比预想中更加耗费心力。

“暂时的。”他纠正道，目光看向走廊深处那更多的、紧闭的收容单元大门，“我们只是拿到了一个‘观察期’。而且，下一个‘合作者’，恐怕不会比这位‘神’更好说话。嗯，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