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添衣

官靴踏地声惊醒了浅眠的人。陆嘉学在软榻边坐下，佘清猗睁眼时还带着迷蒙水汽，待看清是他，眼角弯起细纹。

佘清猗“朝务忙完了？”

陆嘉学眉心微蹙：“商陆说你没用午膳。”

佘清猗支起身子，发间玉簪滑落半截：“茶点吃多了，便没了胃口。”

陆嘉学不答，只朝外间扬声道：“煨着的那罐湘莲燕窝可以端来了。”替佘清猗将发簪挽回发间：“多少吃点，不然又该嚷着胃疼了。”

燕窝送来得快，白瓷盅里热气氤氲。陆嘉学接过亲自搅动，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她唇边。佘清猗要接勺子，被他轻轻避开。

陆嘉学“让我伺候一回。”声音低低沉沉：“今日发落李妈妈时不是挺威风？”

她耳根微热，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湘莲燕窝熬得极糯，莲子软糯的，正是她喜欢的火候。

两人就这么挤在窄榻上分食一盅粥。暮光透过碧纱窗，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她忽然发觉他未换朝服，绯袍麒麟纹在暗处隐隐流动。

佘清猗“后日沈家搭戏台……”想起那张烫金帖子：“我备了匹云锦作贺礼，夫君可要添什么？”

陆嘉学执勺的手顿了顿。烛火噼啪一响，在他眼底跳了跳。

陆嘉学“让程琅去吧。”语气寻常：“那孩子近日剑法精进，该出去见见世面。”

佘清猗执帕的手停在半空。静了片刻，她抽出袖中的绢帕轻轻揩过他指尖水渍。

陆嘉学“李应龙邀我两日后在远景阁附近一叙。”转回头看她。

佘清猗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远景阁啊，是个热闹的好地方，他也算是煞费苦心。”

暮色彻底笼罩了庭院，丫鬟悄悄进来点了灯，又悄无声息地退下。灯火跳跃在他眉宇间，平日的凌厉都化作了温柔。

佘清猗轻轻靠回他肩头：“夫君放心去吧。”

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依偎在小榻上，任灯火在墙上投下交叠的影子。

陆嘉学反手握住她的腕子，掌心粗粝的茧子磨着细腻肌肤。

陆嘉学“劳烦夫人为我费心。”

佘清猗“知道我为你费心，还不让我省点心，嗯？”

陆嘉学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来，那笑声里是全然不设防的愉悦与宠溺。他非但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更紧地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馨香的发顶。

陆嘉学“是为夫的错。”从善如流地认错，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悔意，只有化不开的浓稠温情：“让夫人忧心了，该罚。”

余清荷在他怀里微微仰头，烛光映照下，她眼眸清亮，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关切。

佘清猗“那侯爷说说，该如何罚？”

陆嘉学故作沉思，片刻后，他低下头，额头轻抵着她的，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融。这个距离太过亲密，让余清荷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牢牢圈住。

陆嘉学“就罚我……”刻意压低了嗓音，醇厚如陈酿，带着诱人的磁性与讨好：“今夜好生伺候夫人，如何？”

直到怀中人体力不支沉沉入梦，陆嘉学才轻轻抽身。为佘清猗裹好毛毯，拭去额间薄汗，将她抱回里屋安置，又到偏阁收拾一片狼藉的软榻，才发觉书页间夹着张素笺，墨迹犹新：

“远景阁临水，风大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