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

程琅“钩吻这丫头，功夫是没得说，就是伺候人上还是欠些周到。茶凉了也不知及时给舅母换上，还得我来动手。”

佘清猗将鸢尾插入瓶中，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你也说了，钩吻功夫不错，办事手脚也麻利，难免有一两处不周到的地方，也是可以原谅的。”

水汽氤氲，新茶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与满室花香交融。程琅专注着手中茶汤的火候，佘清猗则从容地修剪着花枝。

佘清猗“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要在你舅舅面前提起。他近日朝务繁忙，这等尚无实证的猜测，不必拿去扰他心烦。”

程琅见佘清猗如此镇定，心中稍安，连忙点头：“是，琅儿明白。”

佘清猗“这几日琅儿也累了，晚膳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胭脂鹅脯。”

程琅“还要雪霞羹，若是还能有一道舅母亲手做的酥酪就再好不过了。”

佘清猗摸摸程琅的脑袋，像是看自家孩子一般宠溺：“有，琅儿不说，舅母也会为你备下的。”

京城，府衙殓房。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气以及浓重的廉价醋和苍术燃烧的味道，试图掩盖死亡的气息。李应龙的尸体被停放在统一的木板搭成的床上，焦黑与破损处昭示着他经历了怎样一场“意外”火灾。

原定前来验尸的老仵作在半路上马匹意外受惊，摔伤了胳膊，无法前来。府衙的官吏只得临时从附近州县调派，最终来的是一位面容平凡、气质沉静的女仵作，名叫洛娘。官府的人只当她是个技艺尚可的普通吏员，并未过多留意。

洛娘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上蒙着特制的面巾。她打开随身带来的木箱，里面刀具、银针、棉布等物一应俱全，摆放得井然有序。

她先粗略查看了体表的烧伤，随即开始细致检验。手法沉稳老练，下刀精准，避开重要的损伤处，最大限度地保持尸身的完整。当她清理掉胸口的烟灰与破损衣物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在那被火焰灼烧过的皮肤之下，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个极难察觉的、边缘整齐的细小创口。若非她经验丰富，目光如炬，几乎就要被表面的烧伤掩盖过去。

她用特制的探针小心探查，心下凛然——这是箭伤，短箭，创口深，出血猛，是足以瞬间毙命的伤势。更关键的是，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尸斑分布以及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判断，李应龙的真实死亡时间，远在昨夜火灾发生之前。

火灾，不过是为了毁尸灭迹，掩盖真正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洛娘面色不变，心中已如明镜。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完成所有验尸流程，然后净手，铺开两份空白的验尸格目。

她提笔蘸墨，在第一份上写下给官府的结论：尸体体表大面积烧伤，呼吸道内有烟灰，系生前吸入火焰灼伤及烟尘窒息而亡。死亡时间与火灾发生时间基本吻合。对于胸口的异常，她只轻描淡写地记为“疑似火场中尖锐物刺伤”，含糊带过。

这份报告，足以应付官府的查问，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向那场“意外”火灾。

暮色四合，刚下值的洛娘挎着她的木箱，不紧不慢地走着。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光，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潮湿的泥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