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鎏金铜灯,将殿内照得如白昼般亮堂。年世兰身着正红色绣金凤的贵妃朝服,头顶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一步步踏上汉白玉丹陛。百官朝拜的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华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的颂赞,绕着巍峨宫墙,久久不散。
她微微仰头,望着丹陛之上端坐的雍正帝,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皇上的眼神温和,嘴角噙着惯有的浅笑,可不知为何,年世兰却觉得那笑意里藏着冰,刺得她心口发寒。
手中的玉如意温润细腻,是皇上刚亲手递到她手中的,“世兰,往后你便是朕的华贵妃,协理六宫,莫负朕望。”
“臣妾谢皇上恩典。”她屈膝行礼,额头触到冰凉的地面时,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不是长信宫的鎏金铜灯,是翊坤宫那盏蒙尘的青釉灯,灯油将尽,火苗微弱得随时会灭。她穿着粗布囚衣,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年羹尧通敌叛国,午时三刻,斩立决——”
“不!”她猛地起身,撞向冰冷的宫墙。剧痛传来的前一秒,她看见皇上站在殿门口,身后跟着端妃与甄嬛。他手里端着一盏毒酒,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只淡淡一句:“年氏祸乱宫闱,累及家族,赐毒酒,全尸。”
“皇上!臣妾冤枉!年家冤枉!”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年家满门抄斩的哭喊、翊坤宫宫女太监的求饶、甄嬛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裹住——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颂芝的声音将年世兰从噩梦中拽回。她猛地睁开眼,长信宫的烛火依旧明亮,百官的朝拜声还在继续,手中的玉如意硌得掌心生疼。刚才的一切,竟只是一场惊梦?
可那梦太真了。翊坤宫的冷、毒酒的苦、皇上的冷漠、年家覆灭的惨状,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得很,三个月前失去的那个孩子,还未在这具身体里留下痕迹。
“娘娘,您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适?”颂芝担忧地扶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她的手,惊得低呼,“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冰?”
年世兰定了定神,将玉如意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她抬眼再看皇上,那双曾让她痴迷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算计与权衡。前世她就是被这双眼睛骗了,以为那是独宠,是偏爱,却不知从始至终,她与年家,都只是他巩固皇权的棋子。
“无事。”她声音微哑,却强撑着挺直脊背,重新屈膝行礼,“臣妾谢皇上恩典,定不负皇上所托。”
朝拜礼毕,皇上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扶她。年世兰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指尖擦过皇上的龙袍,那冰凉的触感,与梦中一模一样。
皇上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往日里,世兰最是黏他,别说扶她起身,便是在宫里遇见,也要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今日册封贵妃,她怎么反倒生分了?
“怎么了?”皇上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探究。
年世兰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寒意,“臣妾……只是刚受了册封,有些激动,腿软得很。”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皇上果然不再多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既如此,便让颂芝扶你回翊坤宫歇息,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
“谢皇上。”她低头应着,直到皇上转身离去,才敢抬起头,望着那明黄色的背影,眼中最后一点情意,随着那场惊梦,彻底熄灭。
丹陛之下,皇后乌拉那拉氏端着端庄的笑容,眼神却如刀子般刮过她的脸。甄嬛站在皇后身侧,一身淡粉宫装,眉眼间带着初入宫的青涩,可年世兰知道,这张看似无害的脸背后,藏着怎样的智谋与狠绝。
还有安陵容,躲在人群最后,怯生生地望着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年世兰深吸一口气,将玉如意交到颂芝手中,“走吧,回翊坤宫。”
走出长信宫,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掀动她的朝服下摆。她抬头望向巍峨的宫墙,红墙高耸,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一头吞人的巨兽。
前世,她被困在这红墙里,争宠、跋扈、害人,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她重生在最风光的时刻,刚失子,正得宠,年家权势滔天——可这泼天的富贵与荣宠,在她眼里,早已成了催命的毒药。
“娘娘,您慢些走。”颂芝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见她一路沉默,忍不住问,“刚才在殿上,您是不是真的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年世兰摇头,“不必。”
她不是不舒服,是太清醒了。那场惊梦,让她看清了所有人的真面目,看清了这紫禁城的吃人规则。皇上的恩宠是假的,皇后的端庄是假的,甄嬛的青涩是假的——唯有年家的命运,是真的;她自己的结局,是真的。
回到翊坤宫,宫女们早已摆好了庆功宴,满桌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与前世她被禁足时的残羹冷炙,形成鲜明对比。
“都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年世兰打发走宫女太监,只留下颂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