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蒙面人

施巧阁的密室里，烛火摇曳，映得墙面阴影忽明忽暗。

黑衣人刚将萧归时的要求复述完，三当家便猛地一拍桌案，青瓷茶杯震得嗡嗡作响，语气里满是怒火：

“这小王八犊子！当初就不该让他演腿断这出戏，现在倒好，被那郡主几句［阿时］哄得忘了本！那郡主又不是他亲姐姐，不过是萧剑寒捡来的丫头，他倒真把人当成亲姐护着！”

他来回踱步，越说越气：

“老阁主也是糊涂，非要让二哥顶着萧剑寒儿子的身份潜伏！

我们明明是为了调出当年杀害老阁主的幕后黑手，现在倒好，二哥先被人家姐弟情深捆住了手脚，连金瑰草都要拿八百两黄金换，他是忘了阁里还等着蛊晶救命吗？”

大当家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按压着眉心，语气沉缓：“行了，少说两句。

归时当年亲眼看着我杀萧剑寒，躲在柴房哭了三天三夜，那不是装的——他本就重情，萧剑寒养了他十五年，他心里早把萧剑寒当亲爹。

如今念钰郡主又真心待他，他把人当姐姐，也正常。”

他抬眼看向三当家，目光带着几分复杂：

“再说，念钰郡主的心智、手段，你我都看在眼里，若她真能入阁，未必不是好事。

施巧阁这些年缺的就是这样能在京城立足的人，大不了……日后阁里多一个当家的。”

“多一个当家的？”

三当家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如刀，“大当家你忘了？萧剑寒是你亲手杀的！那郡主是萧剑寒一手带大的，教她医术、教她识药，待她比亲女儿还亲！

你觉得她要是知道真相，会跟你平起平坐当当家的？她不拿刀捅进你心窝子，就算便宜你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密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大当家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真相总要瞒下去的。归时那边，你别去逼他，八百两黄金就给他——但你得跟他说，拿到金瑰草后，必须尽快送来阁里，蛊晶真的等不起了。”

三当家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听你的。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那郡主真的坏了阁里的事，或是归时彻底倒向她那边，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烛火跳动，映着两人凝重的神色。

施巧阁的算盘与萧归时的私心、念钰郡主的不知情，像一团缠绕的线，在暗处越缠越紧。

暗夜里，施巧阁的窗边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大当家指间捏着半根玉簪，指腹反复摩挲着断裂的边缘，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早已飘远——

玉簪的主人，还记得当年江南水乡的那面之缘吗？或许早就忘了吧，毕竟那时她还小，而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他就这般静立到天光大亮，直到门外传来三当家的声音：

“大当家，该起身了，今日是跟二当家约定交货的日子，再晚就赶不上了。”

大当家猛地回神，将半根玉簪小心翼翼塞进衣襟内侧，转身走向镜前。

他褪去平日的玄色劲装，换上一身粗布长衫，又在脸上贴了假胡须，额间画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连走路的姿态都刻意放得佝偻些——这副模样，即便与念钰郡主迎面遇上，她也绝不可能认出他。

“都准备好了？”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审视片刻，确认没有破绽，才对门口的三当家问道。

“都妥了，八百两黄金已装在马车暗格里，小二狗也按二当家的吩咐，在醉月楼附近布好了人手，确保交货时不会出意外。”

三当家点头应道，目光扫过他脸上的伪装，“您这打扮，别说郡主认不出，就是我乍一看，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大当家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不仅要拿到金瑰草和金疮药，还要盯着二当家，别让他再耍什么花样。

另外，留意一下钰清宫的动静，确保郡主那边没有察觉异常。”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三当家说着，递过一顶斗笠，“外面风大，您戴上这个，更稳妥些。”

大当家接过斗笠，压了压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复杂——那半根玉簪的秘密，他藏了多年，如今既要完成施巧阁的任务，又要避开与旧识的重逢，这场交货，注定不会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房门：“走吧，去会会我们这位二当家。”

钰清宫内，钰箐将萧归时的照料事宜仔细托付给春桃，又叮嘱老周加强府中戒备，才带着初记明前往醉月楼。

初记明虽不知此行目的，却也看出气氛凝重，只默默跟在钰箐身后，手中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笔——那是他防身的小物件。

两人刚踏入醉月楼二楼约定的雅间，便见窗边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脸上罩着青布面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身上的粗布长衫洗得发白，连双手都戴着厚厚的棉布手套，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半点身份痕迹。

“郡主倒是准时。”

那人开口，声音经过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听不出原本音色。

钰箐不动声色地扫过雅间四周，确认无异常后才开口：

“阁下便是传信之人？不知我阁想要什么货？又为何选在此地交易？”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咻的一声锐响——

三支淬了黑渍的弩箭破窗而入，直直射向钰箐！初记明惊呼一声，刚要上前，却见那蒙面人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侧身挡在钰箐身前，同时抬手抽出腰间短刀，

铛铛铛三声脆响，弩箭被尽数击落，刀尖擦过箭杆的火星溅落在地。

钰箐被他护在身后，鼻尖忽然萦绕起一缕极淡的香气——

不是男子常用的熏香，反倒是种极罕见的草药气息，竟与她早年在苗疆见过的忘忧草味道有几分相似。

她心头微动，目光落在蒙面人握刀的手上：

虽戴着厚手套，却能看出指节修长，发力时手腕转动的弧度，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肖家的人。”

蒙面人沉声道，目光警惕地盯着窗外，

“他们不仅想杀你，怕是也想嫁祸给我。”

说罢，他转头看向钰箐，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此地不宜久留，我护你从后门走！”

钰箐却没动，反而抬手按住他的手臂——指尖触到手套下的肌肉线条，竟与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重合。她追问：

“阁下为何要护我？我们素不相识。”

蒙面人身体微僵，似是没想到她此时还会追问，语气瞬间冷了几分：

“我只是不想交易对象死在这里，误了‘我阁’的事。”

话虽如此，他却依旧挡在钰箐身前，短刀紧握在手中，目光死死盯着雅间门口，显然已做好了随时应对突袭的准备。

初记明这时才缓过神，连忙凑到钰箐身边：

“郡主，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了！”

钰箐看着身前的蒙面人，又闻了闻那缕若有若无的草药香，心中疑窦丛生。

她不再多问，只点头道：

“好，走后门。”

蒙面人当即转身，率先走向雅间侧门，脚步极快却刻意放慢了节奏，显然是在迁就钰箐与初记明。

穿过回廊时，又遇到两名持剑的黑衣人，蒙面人不等对方出手，短刀已率先出鞘，招招狠厉却避开了致命要害，显然不想多生事端。

钰箐趁机拉着初记明跟紧，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蒙面人的背影——这个神秘人，绝不像他表现得那般简单，而那缕草药香，更是让她心头的疑惑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