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大秦的雪，下得又急又猛，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来，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刺目的白。灵溪倒在被雪覆盖的荒草坡上，单薄的锦衣早已被血污浸透，又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还能听见昨日家里的惨叫声。那些戴着狰狞面具的土匪踹开朱门，喊着“借”粮借财，实则烧杀抢掠。父亲将她从后墙的狗洞推出来，塞给她一个装着干粮的锦囊，最后看她的眼神，是她永世难忘的绝望与期盼。

“爹……娘……”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冰碴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雪水顺着脸颊往脖子里钻，冻得她骨头缝都在疼，身体越来越沉，眼皮像粘了铅块，只想永远闭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片荒野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雪地的寂静。

“殿下，那里好像有个人。”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去看看。”另一个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灵溪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那双手温暖而有力，裹着厚裘的怀抱驱散了些许寒意。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只看见一片玄色的衣袍，上面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还有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眉目清俊，鼻梁高挺，眼神里带着悲悯，像雪地里的一束光。

再次醒来时，灵溪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盖着暖融融的锦被，房间里燃着驱寒的炭火。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见她睁眼，惊喜地喊：“姑娘醒了！我这就去禀报公子！”

不多时，那个在雪地里救了她的男子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玄衣，只是换了便服，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温和。“感觉好些了吗？”他问道，声音和记忆里一样好听。

灵溪挣扎着要起身道谢，却被他按住：“不必多礼，安心休养。”

侍女端来热腾腾的米粥，灵溪喝了几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开，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想起侍女刚才的称呼——“公子”，再看看这房间的布置，古朴雅致，绝非寻常人家。

“敢问公子……是何人？此地是……”

“在下扶苏。”男子坦然道，“这里是我的府邸。”

“扶苏？！”灵溪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眼睛猛地睁大。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越了！而且，救了她的竟然是秦始皇的长子，扶苏！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又问：“不知……如今是何年？”

“始皇三十四年。”

始皇三十四年！

灵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就是这一年，秦始皇推行了焚书坑儒！而扶苏，就是因为劝谏此事，触怒了秦始皇，在次年，也就是始皇三十五年，被派去上郡监督蒙恬修长城！

那不是历练，是流放！是贬斥！而那之后，不过几年，秦始皇病逝，赵高和李斯篡改遗诏，赐死扶苏，那个仁厚的公子，最终落得个自刎于军中的下场……

想到这里，灵溪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她抬眼看向扶苏，他正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的飞雪，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虑，或许是在忧心国事，或许是在为那些即将被焚毁的典籍惋惜。

就是这个人，心怀天下，体恤百姓，却因为生在帝王家，因为那份难得的仁善，最终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不，不能这样。

灵溪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的家人已经因乱世而亡，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救了她、也值得被天下人铭记的公子，重蹈历史的覆辙。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些什么。但她来自千年之后，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知道他命运的转折点在哪里。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试试。

“扶苏公子，”灵溪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还有些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您不嫌弃，小女子愿留在府中，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她必须留在他身边，必须找到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扶苏看着她眼中的执拗，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如此。你家人遭难，孤府中正好缺个帮忙整理书册的人，你若愿意，便留下吧，安心养伤，其他的不必多想。”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句随意的应允，竟让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从此踏上了一条试图扭转历史的道路。窗外的雪还在下，但灵溪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执着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