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春的青崖山被濛濛雾气裹得严实，像是老天特意为这片山野罩了层柔纱，连风穿过林间都带着湿漉漉的草木香。

晨露顺着草叶尖滚下来，打湿了宁清灰布裙的下摆，晕出一圈圈深浅不一的印记。

她提着竹篮跟在父亲宁老实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篮沿粗糙的木纹——这是她胎穿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年。

如今是明德九年年初，魔教东征的硝烟刚在锁山河之约下散尽，江湖上的茶馆里还在传着百里东君平乱的壮举，可只有她清楚，暗河那条藏在阴影里的路，即将迎来属于苏昌河与苏暮雨的剧变。

“爹，你看前头那片蕨菜，比上次见的还嫩些。”宁清指着路边丛生的野菜，声音轻得怕惊散了雾，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山深处。

前世追完《少年白马醉春风》《暗河传》《少年歌行》时，她曾为苏昌河哭到后半夜。

世人都骂他是暗河的煞神，双手沾满鲜血，可她记得他少年时和苏暮雨在桃树下练剑的模样，剑光里都带着少年人的鲜活。

记得他被阎魔掌反噬时，额角渗着冷汗却死死攥着匕首的倔强，眼底藏的是不甘，不是暴戾。

更记得那句“极地地狱可见光明，云雾皆散得见明月”，那哪里是杀手的狠话，分明是困在黑暗里的人，拼尽全力想抓住的一点光。

“没有人生来就想做杀手啊。”宁清在心里轻轻叹，脚下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若不是被暗河的规矩、被阎魔掌的反噬逼到绝路，他或许也能像爹一样，日出扛着锄头下地，日落围着灶台喝茶，有个能安心睡整觉的家。”

她无数次默念，若有机会，真想见见他，带他一起看看这青崖山的好——春天的野草莓甜，夏天的井水凉，秋天的桂花能酿酒，冬天的炭火暖，这些平淡的暖，比暗河的刀光剑影珍贵多了。

“清丫头，发什么呆呢？魂都快飘到山外去了！”母亲李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手里的小篮子已经装了半篮荠菜，“前面那片向阳坡，去年你说野草莓最甜，今儿个准熟透了，再不走，晚了就要被鸟儿啄光了！”

宁清猛地回神，脸颊泛起红晕，快步跟上：“来了娘！我肯定挑最红的，回去给你和爹做草莓酱，留着冬天配馒头吃！”她蹲在坡边，拨开翠绿的叶子，一颗颗红艳的野草莓藏在里面，像撒了一地的红宝石。

指尖刚触到一颗饱满的果实，还没来得及摘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粗嘎的喝骂声，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走，连雾气都仿佛震散了些。

“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三个挎刀劫匪从树后窜出来，为首的刀疤脸满脸横肉，腰间的刀鞘磨得发亮，刀柄上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一看就是常做拦路抢劫的勾当。

他的目光扫过宁清时，像饿狼盯上了肥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哟，这小娘子长得俊！看你们这穷酸样，也拿不出银子，不如把人留下，给兄弟们当压寨夫人，也算你们没白来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