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眠在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哥哥身上淡淡的墨水味与消毒水气息，那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莫名让他想起医院惨白的走廊，他想起方才录音里提到的体检报告，还有之前偶然瞥见哥哥扔进垃圾桶的胃药标签，心里突然揪了一下，伸手攥住陆沉舟的衣角“哥，你胃不好多久了？”
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尽量放得轻松“没多久，就是最近加班多了，偶尔反酸，医生说注意饮食就好”他避开星眠的目光，看向窗外，月光刚好掠过对面楼房的阳台，晾着的白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像极了父母在世时，妈妈晾在老房子院里的那件
“骗人”陆星眠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却透着股执拗，“上次你掉在沙发下的药盒，我捡起来看了，上面写着长期服用还有你左手食指，画画时总抖，是不是也跟熬夜加班有关？”
这些细节，陆星眠其实藏在心里很久了，他记得哥哥以前画画时，指尖稳得能描出最细的线条，可现在握笔时总要先顿两秒，他记得哥哥以前饭量很大，现在却经常对着一桌子菜，只动几筷子就放下，只是以前他总被哥哥不在乎我的念头裹着，连这些心疼都不敢轻易露出来
陆沉舟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其实不是故意瞒，是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告诉星眠，为了凑他去年的画室学费，自己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白天跑设计院，晚上接私活画图纸，最后胃出血被同事送进医院，也不能说，每次看到星眠因为艺考焦虑时，他比谁都急，却只能对着电脑屏幕，一遍遍改那些永远改不完的图纸，好像只有多赚点钱，才能让星眠多些安全感
“先喝牛奶吧，凉了就不好喝了”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牛奶，递到星眠面前，试图转移话题，杯子是星眠去年生日时送他的，杯身上画着两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现在还印着温热的痕迹
陆星眠没接，反而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个铁盒子 盒子是以前装饼干的，现在里面放着他攒的零花钱，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奖状，他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陆沉舟面前“这里面有五千块，是我暑假打工攒的，你拿去买胃药，再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卡面还带着抽屉里的潮气，陆星眠的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泛红 他其实知道，这点钱根本不够看胃病，但这是他能拿出来的全部了，陆沉舟看着那张银行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伸手把卡推回去，轻轻揉了揉星眠的头发“哥有钱，不用你的，你留着买颜料，上次我看你蓝色颜料快用完了”，“我不要！”陆星眠把卡往他手里塞，“你总是这样，什么都先想着我，自己却……”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咽起来，“爸妈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你这么累的”，这句话像根刺，扎在两个人心上，客厅里的空气瞬间静下来，只有落地灯的光晕在地板上轻轻晃，陆沉舟想起父母离世那天，他刚收到大学保送通知书，却在医院走廊里，听见医生说抢救无效，那天他抱着哭到晕厥的星眠，在心里发誓要好好照顾弟弟，可这些年，他好像只做到了照顾，却没做到好好，他没发现星眠偷偷藏起的不及格试卷，没听出星眠说我没事时的委屈，更没告诉星眠，他其实每天晚上都会翻看家里的旧相册，看着照片里一家人的笑脸，才能睡着
“星眠”陆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拿起桌上的银行卡，放进星眠的铁盒子里，“哥答应你，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去医院检查，好不好？”，陆星眠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却点了点头，他知道哥哥不会骗他，就像小时候哥哥说明天带你去买糖糕，第二天再忙也会兑现承诺
“那你现在去睡觉”陆沉舟站起身，把星眠往卧室推，“明天还要去画室，早点休息才有精神”，星眠被他推着走，却在卧室门口停下，转身抱住他的腰“哥，你也早点睡，别再熬夜了”，手臂环在腰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却让陆沉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轻轻拍了拍星眠的后背“好，哥马上就睡”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陆沉舟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指尖还残留着星眠头发的柔软触感，他走到茶几前，拿起那杯凉透的牛奶，一口喝下去，胃里果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反酸，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剩下的牛奶咽下去，药瓶是他早上从抽屉里拿的，标签早就被他撕了，怕星眠看见担心，他把药瓶塞回口袋，拿起沙发上的速写本，翻到那幅画着老房子的速写，指尖划过画里的枇杷树，他想起小时候，星眠总喜欢爬树摘枇杷，每次都把最甜的那颗塞给他，那时候的日子，好像连风都是甜的
他走到书房门口，正要推门，却听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查当年的事了，对你没好处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他删掉短信，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推开书房门，书桌上摊着父母的旧相册，还有一叠厚厚的文件，最上面那张，是他去年偷偷去医院做的胃镜报告，诊断结果写着，慢性萎缩性胃炎，建议规律作息，避免劳累
他坐在椅子上，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星眠五岁时的照片，小家伙穿着红色的棉袄，手里举着糖葫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陆沉舟的指尖轻轻划过照片里的笑脸，无声地说，“爸妈，我会照顾好星眠的，一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相册上，像一层薄薄的纱，他不知道，卧室里的陆星眠并没有睡着，他趴在门上，听着书房里传来的翻书声，悄悄从枕头下拿出那个铁盒子，把那张银行卡放在枕头边，他决定了，明天就去画室请假，找个兼职，再攒点钱，让哥哥能好好看胃病
陆沉舟翻相册时，从里面掉出一张折叠的纸，是当年他放弃保送名额的申请表，上面还留着学校的公章，他捡起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相册的夹层里，指尖在放弃两个字上顿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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