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炎的旨意来得很快，借口边境军务有失，斥责振南王夏静石督办不力，令其在王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这道旨意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夏静石彻底困在了王府这方牢笼之中。府内气氛愈发凝滞，下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触怒这位明显失势的王爷。
凤戏阳的院落却依旧平静。她甚至懒得去探听夏静石的反应，每日不是对镜梳妆，便是翻阅几本从夙砂带来的、无关紧要的杂书，仿佛外间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这日午后，她正对镜描眉，指尖稳定，勾勒出凌厉而妩媚的线条。妆镜中映出的眼眸，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夏静石闯了进来。他步履有些急，带着几日来压抑的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是你吗？”他盯着镜中那张绝情冷艳的脸，声音沙哑，“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从一开始，就另有所图？”他试图为她的剧变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那解释会让他更难堪。
凤戏阳画完最后一笔，放下螺黛，缓缓转身。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精心描绘的脸上，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王爷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她语气平淡，“陛下圣旨，是王爷政务有失，与臣妾何干？”
“与他无关？”夏静石逼近一步，眼底泛着红丝，“那日宫宴你为何出声？昨日他为何单独召见你？凤戏阳，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几乎是在低吼，连日来的压力与她的冷漠，快要将他逼至极限。
凤戏阳站起身，与他平视，身高虽不及他，气势却丝毫不弱。“我想活着，”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好好地、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像一件附属品，随时可能被丢弃，连带我的故国一起陪葬。”
夏静石瞳孔骤缩，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无力辩驳的事实。他确实……无法保证给她这些。
“所以，你便投向了他？”他声音艰涩，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
“投向谁，是臣妾自己的选择。”凤戏阳绕过他，走向窗边，看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天空，“王爷还是多想想，如何应对陛下的‘思过’吧。”
彻底的划清界限，甚至带着一丝落井下石的冷漠。
夏静石看着她冷漠的背影，所有质问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口腥甜的铁锈味。他明白了，从她醒来那一刻，那个满心是他的凤戏阳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一只为自身利益而战的、冰冷美丽的兽。
他踉跄着离开了她的院子。
当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刺客”风波席卷了王府。数名黑衣蒙面人潜入，目标明确，直扑凤戏阳所居的偏僻院落。
外面喊杀声起，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院内，两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而凤戏阳，却依旧端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她甚至拿起胭脂，不紧不慢地晕染着苍白的唇瓣，将那抹红色点缀得愈发妖异。仿佛外面的生死搏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喧嚣。
她知道是谁派来的人。是警告？是灭口？还是……夏静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需要借此，再烧一把火。
就在一名刺客突破护卫，刀锋即将破门而入的刹那——
“护驾！陛下驾到！”
一声尖锐的通传划破夜空。
紧接着，便是更激烈的厮杀声，以及一声声濒死的惨叫。
院门被粗暴地撞开，一身戎装、带着夜露寒气的夏静炎大步踏入，他手中长剑还在滴血，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依旧对镜梳妆的身影。
她穿着寝衣，外袍随意披着，墨发垂泻，正将一枚珠花插入鬓间。动作优雅，从容不迫，与周遭的血腥混乱格格不入。
看到完好无损的她，夏静炎眼底翻涌的暴戾瞬间平复，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疯狂的炙热。
他挥手，令身后侍卫清理残局，大步走到她身后，铜镜中映出他染血的脸庞和她冰冷绝艳的容颜。
“公主受惊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凤戏阳缓缓放下手，透过镜子与他对视，唇边那抹胭脂红得妖异：“陛下觉得，我像受惊的样子吗？”
夏静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畅快而肆意。他喜欢！他太喜欢她这副模样了！临危不乱，视生死如无物。
“好！很好！”他止住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告诉朕，谁让你不快了？今夜想杀谁？朕替你杀。”
话语中的纵容与疯狂，毫不掩饰。
凤戏阳终于转过身，直面他，目光清冷如月下寒泉：“臣妇只想安生度日。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夏静炎伸手，想要抚摸她冰冷的脸颊，却在触及她眼神时微微一顿，转而拂落了她妆台上的一盒脂粉。
“这风，朕替你挡了。”他语气狂妄，“从今往后，在这锦绣皇都，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动你分毫！”
他目光扫过院中狼藉的尸体，冷声下令：“查！给朕彻查！凡是与此事有牵连者，格杀勿论！”
他知道，这背后少不了太后的手笔，或是某些看他亲近这位王妃而不满的朝臣。但那又如何？他就是要借此宣告，这个女人，他护定了。
凤戏阳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火，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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