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场雨下得绵密,把静心崖的药圃浇得透亮。孟初染蹲在畦边,看着刚冒头的防风芽被雨珠裹得发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砚之踩着泥泞的田埂跑过来,怀里抱着个竹筐,里面塞满了沾着露水的野荠菜。
“师姐!你看我挖了多少!”少年的裤脚沾满泥点,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苏爷爷说用荠菜做团子,蒸出来带着清甜味儿。”
孟初染直起身,拍了拍他背上的泥:“慢点跑,田埂滑。”目光扫过竹筐,忽然瞥见里面混着几株紫花地丁,“这是你特意留的?”
“嗯!”砚之点头,小心翼翼把紫花地丁捡出来,用湿布包好,“你说过这草能治蚊虫叮咬,我想着夏天快到了,晒干了收起来备用。”
正说着,姜墨扛着新劈的柴从雨里走来,蓑衣上的水珠顺着衣角滴进泥土,在脚边晕开小小的圈。他把柴靠在灶房门口,解下蓑衣时,发梢的水珠子溅到孟初染脸上——凉丝丝的,带着山雨的清冽。
“山下的药铺送了批新瓷罐,”他抹了把脸,声音混着雨声显得格外沉,“我看正好能用来装你新制的薄荷膏。”
孟初染仰头看他,雨丝落在他眉骨上,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她忽然想起去年深秋,他也是这样冒雨去镇上,就为了买她念叨了好几日的桂花糖。那时他回来时浑身湿透,却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糖块,笑得像个讨赏的孩子。
“愣着做什么?”姜墨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再淋雨,小心明天头疼。”
砚之在一旁捂着嘴笑,被孟初染瞪了一眼,立刻识趣地拎着竹筐往厨房跑:“我去洗荠菜!”
雨渐渐小了,远处的山坳里升起白雾,像给青翠的竹梢系了条白丝带。孟初染拉着姜墨坐在廊下的竹凳上,灶房飘来苏长老哼的小调,混着荠菜的清香,把雨里的寒意都烘得暖融融的。
“对了,”孟初染忽然想起什么,从窗台上拿起个瓦罐,“前几日泡的桃花酒开封了,要不要尝尝?”
酒液倒在粗瓷碗里,泛着淡淡的粉,还浮着两片没捞净的桃花瓣。姜墨接过碗,刚要喝,却被砚之的喊声打断——少年举着个豁口的陶碗跑出来,碗里盛着刚蒸好的荠菜团子,热气裹着香气扑了满脸。
“师姐!苏爷爷说这个要配酒才好吃!”
三人围坐在廊下,雨打芭蕉的声音成了背景音。荠菜团子的清鲜混着桃花酒的甜,在舌尖缠成一团暖。孟初染看着砚之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看看身边低头抿酒的姜墨,忽然觉得这雨、这芽、这冒着热气的团子,都是日子长出来的新苗,带着股拼命往土里扎、往天上长的劲儿。
“等雨停了,”姜墨忽然开口,目光扫过药圃里的新绿,“把东边的空地开出来,种些紫苏吧,砚之练剑容易出汗,晒干了泡茶能解暑。”
“好啊,”孟初染应着,夹了个团子递给他,“再种点向日葵,秋天结了籽,能给砚之当零嘴。”
砚之嘴里塞满团子,含混地喊:“我还要学种薄荷!去年的薄荷膏不够用,山下的小孩都来要……”
雨声里,三个人的笑声撞在一起,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新冒的防风芽在雨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日子就该这样,有等待的耐心,有生长的勇气,有身边的人陪着,再绵密的雨,也能浇出满畦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