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早餐吃得像一场漫长的酷刑。
每一秒都凝固着，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张真源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他味同嚼蜡，几乎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全部的感官都用来接收餐桌上那无声的、紧绷到极致的恐惧信号。
他终于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几乎是逃离般地第一个放下了筷子。几乎是他动作落下的瞬间，桌上其他所有人，包括三个孩子，都像是接到了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依旧没人抬头。
张真源喉咙发紧，想说“你们慢慢吃”，又觉得这话在此刻虚伪得可笑。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僵硬地站起身。
椅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唰啦——
对面六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同时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了风。角落里的三个孩子也立刻滑下儿童椅，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垂着小脑袋站得笔直。
又是一片死寂。他们像是在等待审判，或者说，在等待他离开的信号。
张真源被这阵仗弄得头皮发麻，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身，逃离了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餐厅。他能感觉到，直到他走出很远，那背后的注视才敢小心翼翼地消失。
他漫无目的地在巨大却空旷冰冷的房子里晃荡。阳光透过落地窗，将昂贵的地板照得发亮，却暖不进心里。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像塞满了潮湿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理不出头绪。
穿越？六个老公？三个被虐待的孩子？
这信息量过于庞大且惊悚，他的CPU都快烧干了。他时不时会猛地停下脚步，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疼。
不是梦。这触感真实得残忍。
他路过一间显然是儿童房的门口，门虚掩着。他鬼使神差地停住，轻轻推开。
房间很大，布置得却异常简洁，甚至有些冷清。玩具整齐地收在柜子里，像是很少被碰过。三张并排的小床，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空气里有淡淡的儿童沐浴露的奶香味，但也驱不散那股子没有人气的冷清。
这根本不像三个活泼男孩的房间。倒像是……样板间，或者长期无人居住的客房。
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原主到底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连一个充满童趣和杂乱的空间都不配拥有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想离开，却差点撞到人。
是贺峻霖。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水，像是正要送过来，漂亮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像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差点把水洒出来。
“对、对不起！”贺峻霖的声音又轻又急，带着颤音，“我……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你早上没喝水……我……”
他语无伦次，把水杯往前递了递，又不敢真的递到张真源手里，眼神躲闪，满是惶恐，仿佛犯了天大的错。
张真源看着他那副吓坏了的样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闷得发疼。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谢谢。”
他接过水杯。贺峻霖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立刻又后退了一小步，低着头：“那、那我先走了。”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背影都透着仓皇。
张真源握着那杯温水，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荒谬，太荒谬了。
他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想想。可这个世界，这个身份，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把他缠得透不过气，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闭上眼，试图在混乱的思绪里抓住一点什么。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替原主赎罪？可他根本不是那个人。拍拍屁股走人？他又能走到哪里去？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而言，他就是“张真源”。
还有那六个……老公。想起这个词他就一阵恶寒。他们怕他，怕得要死。那种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他一句“我变了”就能轻易抹去的。
还有那三个孩子……
脑海里闪过马小祺强装镇定却惨白的小脸，严小翔吓得流泪却不敢哭出声的样子，还有刘小文那声细微模糊的“爹爹”……
心脏又是一抽。
他到底该怎么办？
阳光一点点移动，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他就那么坐着，脑子里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一个喊着“摆烂吧这怎么搞”，另一个微弱地挣扎着“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端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张真源抬起头。
只见走廊尽头，三个小脑袋像地鼠一样，挨个从墙角探出来一点点。是马小祺打头，严小翔在中间，刘小文缩在最后面，三双大眼睛怯生生地、充满好奇地偷看着他。
发现他看过去，三个小脑袋“嗖”地一下同时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最勇敢的马小祺又慢慢探出一点，小手扒着墙沿，小声地、试探地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你坐在地上……不凉吗？”
张真源看着那三双清澈又胆怯的眼睛，心里那团乱麻，好像突然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和小心翼翼，“是有点凉。”
他尝试着，对他们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僵硬的微笑。
“你们……能不能帮我拿个垫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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