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棂，将城市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林芷站在工作室的调香台前，指尖拂过一排深蓝色的玻璃瓶，神情专注得像在聆听它们无声的低语。
手机在此时突兀地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苏婷，让她唇角微微扬起。那丫头，总算想起她了。
可接通后，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男声：
“请问是林芷女士吗？这里是市公安局。机主苏婷女士于今日下午被发现在家中去世，初步勘察为自杀。我们在她的通讯录里找到了你，作为紧急联系人，需要你前来配合调查。”
“自杀”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林芷的耳膜，冻结了她所有的感知。
……
苏婷的公寓楼下，警灯无声旋转，将湿漉漉的地面映得一片红蓝。
林芷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未觉。一名年轻的民警领着她上楼，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语气里带着程式化的惋惜。
门口拉着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穿梭。
林芷的脚步在踏入卧室门的那一刻，猛地顿住。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灰尘、雨水的湿气、警察带来的室外空气……以及，一股极其细微，却尖锐得无法忽视的甜香。
那不是苏婷常用的任何一款香水。这香气结构异常复杂，前调是清冷的雪松与苦橙，刻意营造出一种疏离感，但中调里，却隐藏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腐烂玫瑰般的甜腻，尾调则沉为一种冷冽的金属气息，仿佛手术刀的寒光。
这绝不是一款市面上有售的香水。它是一个标志，一个由顶尖调香师亲手调制、独一无二的签名。
而苏婷，她对香水过敏。
一个对气味敏感到会打喷嚏的人，绝不会在决定离开世界的时刻，为自己喷洒上如此复杂且浓郁的香水。
“林女士？”年轻民警见她站在门口不动，出声提醒。
林芷猛地回过神，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底燃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的光。她无视了民警，径直走向房间里那位看起来是负责人的高大男子。
他背对着她，正在查看窗台，肩背挺阔，线条硬朗，仅是背影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
“她不是自杀。”
林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让房间里所有的细微声响都停了下来。
那道背影转过身。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七八，眉眼深邃，下颌线绷得很紧，一双眼睛黑得像淬了寒冰，带着审视的锐利，落在她身上。
“你是？”
“林芷。苏婷的朋友。”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退缩，“我说，她不是自杀。”
旁边的年轻民警有些尴尬，连忙上前低声道：“陆队，这位就是苏婷的紧急联系人。”
被称作陆队的男人目光未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对林芷说：“我是市局缉毒支队的陆烬。关于苏婷的死因，我们很遗憾，但目前的证据……”
“证据就是这间屋子里的气味！”林芷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有一种特殊的香水味，不属于苏婷。它在诉说一个谎言。”
陆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处理过无数案件，听过各种基于情感、基于逻辑的推论，但“气味诉说的谎言”？这太过于虚无缥缈。
“林女士，我理解你失去朋友的悲痛。”他的语气公式化，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但办案需要的是切实的证据，而不是……嗅觉。”
他话语里的不信任像一堵冰冷的墙。
林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嗅觉，就是最精准的仪器。气味不会说谎，说谎的是制造这场‘自杀’的人。”
她抬起手，指向房间里气息流转最微妙的几处：“那个人，身高大约一米八，惯用右手，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最长。他身上有这种香水的源味道，更浓，更纯粹。他站在这里，看着苏婷……”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强行撬开一个被精心锁上的真相。
陆烬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因为相信，而是因为，这种基于“虚无”的指证，与他内心深处某个不愿触及的伤口，产生了一种离奇的共鸣。
他失去上一个线人前，那个年轻人也曾说过类似凭借“直觉”感到不安的话。
而最终，直觉输给了“确凿”的证据。
“记录一下。”陆烬最终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却是对身旁的民警说的，“报案人林芷提出，现场存在不明来源的特殊气味。”
他没有看林芷，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窗，窗外是沉沉的、吞噬一切光亮的夜。
“但仅凭这个，什么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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