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有停歇的迹象,敲击警车车窗的声音密集而急促,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审讯。陆烬开车,林芷坐在副驾驶,两人之间隔着一片沉默的汪洋。
他没有问她地址,车却径直朝着苏婷公寓的方向驶去。林芷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没有出声质疑。她知道,这不是去认尸,也不是去警局做冗长的笔录——他是要带她重回那个现场,用他最信任的“证据”来审判她的“直觉”。
再次踏入那间公寓,警戒线已经撤掉,但空气中弥漫的虚无的悲伤并未散去。现场保护的民警看到陆烬去而复返,还带着那个坚持“气味论”的报案人,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专业性的沉默。
“现在,”陆烬站在客厅中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没有其他人干扰。告诉我,除了那个‘谎言’,你还‘听’到了什么?”
他用了“听”这个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讽刺。
林芷没有看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纷繁复杂的气味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感知,比白天时更加清晰,因为人气的退去,那些细微的、顽固的“印记”得以凸显。
她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开始无声地解析这个空间。
“不止一个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沉睡的线索。“除了苏婷,和那个留下香水的男人……还有第三个人。”
陆烬眼神微凝,但没有打断。
“这个人的气味很淡,刻意收敛过。他站在门口,几乎没有往里走。”林芷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轻点,如同在敲击无形的键盘,“他身上有……很便宜的烟草味,不是市面常见的牌子。还有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很陈旧,已经渗入他的衣物纤维。”
她移动脚步,像梦游者般精准地停在卧室门框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他在这里靠过,大约三分钟,重心在左脚。他在……监听,或者等待。”
陆烬的目光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去,那里空无一物,甚至连墙灰都没有擦痕。他带来的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那里,没有任何发现。
“继续。”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芷转向卧室床头柜的方向,那里原本放着苏婷的照片,此刻已被物证袋收走。“那个留下香水的男人……他动过照片。”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分辨极其复杂的信息素,“他拿起相框,用指尖摩挲过苏婷的脸……他的情绪很复杂,有怀念,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冷意。”
“背叛?”陆烬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
“只是一种气味的情绪映射,”林芷睁开眼,看向他,眼神清澈而笃定,“愤怒指向明确,但‘背叛’感的来源无法确定。可能源于苏婷,也可能源于其他。”
她走到窗边,白天陆烬站立的位置。“你在这里停留时,主要在看窗台的痕迹。而那个人……他更多时间是在看床的方向。”她的手指向那张空荡荡的床,“他在‘确认’某件事。确认苏婷的……死亡。”
空气仿佛凝固了。民警在门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烬沉默地看着林芷。她的每一个结论都缺乏物理证据的支持,荒诞得像巫术。可她的神态,那种沉浸于专业领域的绝对自信,以及那些具体到匪夷所思的细节(便宜的烟草、机油铁锈、左脚的承重),又让人无法简单地以“胡言乱语”来否定。
她甚至准确推断出了他白天的行为重点——他确实在反复检查窗台,寻找可能存在的强行入内痕迹。
理性告诉他,这不可信。但一种久违的、在无数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却在隐隐躁动。
“动机呢?”他问,声音低沉,“如果如你所说,这是一场谋杀。动机是什么?苏婷的社交圈很干净,工作上也近期没有重大突破。”
“气味无法直接揭示动机,”林芷摇头,“但它能指引方向。那款香水,是钥匙。找到它属于谁,或许就能找到答案。”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个带着机油味的第三人,他是执行者,还是另一个知情者?”
陆烬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血管般穿梭的车流。雨幕之中,这座城市隐藏了太多秘密。
他忽然转身,对门口的民警道:“排查苏婷社会关系网中,所有有化学背景、或者可能与高端香水定制有关联的人。扩大附近街区的监控调取范围,重点留意案发时间段内,身上可能沾染机油、铁锈痕迹的可疑人员。”
民警愣了一下,随即立正:“是,陆队!”
下达完命令,陆烬才重新看向林芷。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冰冷,但那坚冰之下,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你的‘嗅觉’,”他缓缓开口,“我会把它当作一个尚待验证的假设。”
这不是认可,但也不是全然的否定。对于陆烬而言,这已是当下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信任”。
林芷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通往真相的道路布满了迷雾,而她唯一的武器,便是这被世人视为虚无的“天赋”。
窗外,夜更深了。而那缕诡异的罂粟香,仿佛依旧缠绕在鼻尖,无声地嘲笑着世人所见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