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爆炸，没有硝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恐慌。城市在夕阳下沉静地运转着，车流如常，霓虹初上。但某种无形的东西，正随着汩汩流淌的自来水，悄然渗入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
最初的异样是零星且被忽视的。社交媒体上开始出现奇怪的话题——有人声称自来水喝出了“高级矿泉水的回甘”，有人觉得今晚洗澡后皮肤“异常光滑，情绪莫名愉悦”，更有美食博主发帖称用自来水煮的咖啡“风味层次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些声音起初被当作玩笑或个体差异，直到夜幕彻底降临。
报警电话开始以异常的速度涌入接警中心。不再是抢劫或盗窃，而是大量令人困惑的求助：
“我女儿一直对着水龙头笑，说水里有星星……拉都拉不走！”
“我丈夫……他变得很奇怪，很安静，一直在用手指在镜子上画奇怪的图案……”
“整栋楼的人好像都在开派对？但又没音乐，只有……只有一种很香的味道，从水管里冒出来……”
混乱，并非源于暴力，而是源于一种诡异的、弥漫开的“幸福感”和感官错乱。
指挥中心已然乱成一团。水务集团正在紧急切断三号泵站影响的西区供水，但水体在管道中的残留和扩散需要时间。疾控中心和各大医院急诊科开始接收出现类似症状的市民——瞳孔轻微放大，心跳减缓，情绪陷入一种平静的狂喜或呆滞的专注，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并一致描述闻到或尝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让人放松又着迷的甜香”。
“是‘深渊’！通过供水系统低浓度、持续性地摄入，效果比预想的更……阴险！”沈鸢看着初步的医学报告，声音发颤，“它没有立刻引发强烈致幻，而是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感知和情绪，降低戒备，产生依赖……顾云深把它做成了……成瘾性的感官改造剂！”
陆烬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屏幕上代表着受影响区域的红色区块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他们知道了真相，却无法立刻阻止这股寂静的浪潮。
“必须发布公共警告！停止饮用和使用自来水！”周野急道。
“已经在做！”信息组的同事满头大汗，“但很多人可能已经摄入！而且，恐慌本身可能引发比药物效应更严重的次级灾害！”
林芷站在巨大的城市地图前，看着那片不断蔓延的红色，身体冰冷。她能“闻到”，即使在指挥中心这高度过滤的空气里，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市政管网的“深渊”气息，正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屏蔽掉内心的恐慌和无力感，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缕气息上。它在变化，被水稀释，与氯气、矿物质混合，但核心的那个“坐标”没有变——那种腐败玫瑰与冷冽金属的独特比例，是顾云深无法掩盖的“签名”。
“他在享受。”林芷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他不在泵站，不在任何我们可以找到的地方。他就在这座城市里，某个高处，看着他的‘作品’如何无声地改变这片他想要‘重构’的土地。他在欣赏这场寂静的狂欢。”
就在这时，陆烬的加密手机响了。一个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听和录音键，打开了免提。
“晚上好，陆队长。”顾云深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般从容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透过话筒清晰地回荡在凝滞的指挥中心里，“看来，我的‘感官调节剂’初步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只是普及的方式，似乎引起了一些小小的……误解。”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一场成功的产品推广。
“顾云深！”陆烬的声音压抑着暴怒，“立刻停止你的疯狂行为！”
“疯狂？”顾云深轻笑，“陆队长，你身处黑暗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光明的模样。我在给予这座城市它从未体验过的宁静与愉悦。我在用科学和艺术，抚平它焦虑的褶皱。这怎么能是疯狂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扭曲的逻辑和极强的煽动性。
“你是在投毒！”
“不，我是在进化。庸常的感官配不上这座城市的潜力。我在引导它，走向一个更高级的形态。”顾云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进化，总是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
“你不会得逞的！我们会找到你！”
“我一直在这里，陆队长。或许，就在你身边。”顾云深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好好享受这个夜晚吧。毕竟，这是‘旧纪元’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当黎明来临，这座城市，将会焕然一新。”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指挥中心里死一般的寂静。顾云深的电话，像是一份正式的战书，也像是对他们无能的嘲讽。
“追踪到信号源了吗？”陆烬深吸一口气，问道。
技术员沮丧地摇头：“时间太短，信号经过多次加密跳转……最终消失在市中心区域，范围太大，无法精确定位。”
他就在这座城市里，如同一个幽灵，旁观着自己引发的这场无声海啸。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这璀璨之下，一股诡异的“幸福感”正在西区蔓延。人们围着公共水龙头嬉笑，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舞蹈，或者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带着迷醉而空洞的微笑。
水龙头里流出的，不再是生命之源，而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腐蚀意志的毒药。
林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几个行为异常的市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必须找到中和这种效应的方法。”她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看向沈鸢，“既然他能制造出来，就一定有办法破解。从‘源’样本入手，分析它的化学结构，找到它的拮抗剂或者分解酶！”
陆烬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野，协调所有医疗和科研资源，全力支持沈鸢！信息组，控制舆论，引导民众，尽可能减少恐慌和二次伤害！行动组，继续缩小顾云深的藏身范围！他就是躲在地底，也要给我挖出来！”
命令一道道发出，指挥中心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尽管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无力感。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虚无的战争。敌人没有固定的阵地，他的武器是弥漫在空气和水源中的分子，他的目标是整座城市的灵魂。
黎明确实会到来。但到来的，会是顾云深所谓的“新纪元”，还是被成功挽救的、属于人类的明天？
答案，藏在接下来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里。寂静的浪潮已然登陆，而他们的反击，必须从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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