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号”消失在茫茫大海，带走了顾云深，也仿佛带走了案件的突破口。一连数日，风平浪静。云深集团一切如常，甚至对港口那次“意外”的安检骚乱表示了“理解”。顾云深似乎再次完美隐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但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却愈发粘稠，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陆烬眼中血丝遍布，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反复审视着所有线索，试图找出那条被忽略的蛇的七寸。
林芷则将自己关在气味分析室，面前摆放着所有与“深渊”相关的样本和记录。她不再试图追踪顾云深本人，而是将全部精力聚焦于“深渊”本身——这款他倾注了无数心血、视若“杰作”的毒品。他要将它推向顶峰，必然需要最完美、最震撼的“登场仪式”。
她反复嗅闻着“源”样本、发布会试用装、以及从地下实验室残骸中回收的每一丝气味分子，试图理解顾云深赋予它的“灵魂”。那冰冷的甜腻，那腐败的玫瑰，那金属的尾调……它们在诉说什么？
秩序。控制。超越庸常的感官体验。
这些词汇在她脑中盘旋。顾云深蔑视混沌，追求一种绝对的、由他定义的“完美”。他想要创造的，不仅仅是一种毒品，更是一种……环境。一个完全沉浸于他制造的感官世界。
环境……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撞入林芷脑海——顾云深站在发布会台上，身后屏幕打出“感官新纪元”，他微笑着说：“……当城市浸没在完美的感官盛宴中时……”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指的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诱导剂”。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的目标，是更大、更基础、更无法逃避的……城市基础设施？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扶住了桌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陆队……”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通过内部通讯器呼叫。
几秒钟后，陆烬推门而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异常明亮的眼睛，心头一紧：“怎么了？”
“水……”林芷指着屏幕上城市错综复杂的管网图，那是之前排查供水系统时留下的，“我们之前只排查了毒素注入的可能……但如果，他不是注入毒素，而是注入……‘香气’呢？”
陆烬瞳孔骤然收缩。
“他将高浓度的‘深渊’核心香基，通过某个节点，注入城市的供水系统！”林芷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接近绝望的笃定，“当人们打开水龙头，流出的不是水，而是稀释后的‘深渊’！洗澡、饮用、做饭……整个城市，将在不知不觉中，通过最日常的行为，被动地、持续地、无法抗拒地沉浸在他制造的‘感官盛宴’里！这才是他真正的‘秩序重构’！这才是他想要的，让整座城市成为他‘作品’的一部分！”
这个设想太过疯狂，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陆烬都愣了一瞬。但随即，所有线索如同被无形的手串联起来——顾云深对“完美”和“控制”的偏执，他对苏婷“标记”行为的心理侧写，他放弃固定据点转向流动性的策略（或许就是为了掩护对基础设施的渗透），以及他那种要将自己“作品”烙印在整座城市灵魂深处的疯狂野心！
“立刻！最高级别警报！”陆烬几乎是吼出来的，抓起通讯器，“联系水务集团总控中心！全面监控所有主干管网水质实时成分变化！重点排查近期有异常维护记录、或者靠近云深集团产业的泵站、调节阀和二次供水设施！”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员如同被按下快进键，疯狂运转起来。
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水务集团的反馈迅速而令人心惊——位于城西、靠近云深集团一个废弃仓库区的三号加压泵站，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有三次非计划性的、短暂的流量和压力异常波动，系统记录显示为“设备调试”！
“目标锁定！三号加压泵站！”周野的声音带着破音。
突击队在三分钟内完成集结，车辆呼啸着冲出市局，拉响的警笛撕裂了午后沉闷的空气。陆烬和林芷在同一辆车上，两人都沉默着，脸色铁青。
当他们冲破泵站紧闭的大门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但在控制室的角落里，一个原本应该连接着清洁水管的接口，被非法改装，连接上了一个银色的、不断滴答作响的精密的微型注射泵装置！装置内的液体已经见底！
注射泵连接的终端显示器上，有一行手写的、花体的小字：
“盛宴，开始。”
他们来晚了。
顾云深已经完成了他的“投毒”。
冰冷的恐惧，如同泵站内循环的冷水，瞬间浸透了每个人的四肢百骸。他们阻止了爆炸，阻止了枪战，却没能阻止这场无声无息、针对整座城市灵魂的渗透。
陆烬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巨响。
林芷走到那个空空如也的注射装置前，闭上眼睛。空气中，除了水汽和机油味，果然开始弥漫开那一缕熟悉的、被水流稀释后显得更加诡谲阴冷的“深渊”气息。
它正沿着城市的血管，流向千家万户。
猎手终于找到了野兽的巢穴，却发现野兽早已将巢穴，筑在了他们誓要守护的城市的心脏之中。
这场战争的性质，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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