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航行

“海螺号”如同一个蓝色的幽灵，在晨曦的海雾与密集的航道中穿梭，利用其相对较小的吨位和对局部水域的熟悉，几次惊险地避开海警舰艇的围堵，最终消失在通往公海方向的、布满小型岛屿的复杂水道中。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在那片水域难以展开，只能转为隐蔽的监控与情报搜集。

行动中心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在他们眼前耀武扬威地表演了一番特技。

“船是套牌，注册信息全是假的。船员名单不存在。‘海螺号’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周野揉着发红的眼睛，声音沙哑，“我们追踪到的最后信号消失在‘破碎群岛’边缘，那里暗礁密布，水文复杂，除非有精确海图，否则……”

否则就是自杀式航行。但顾云深显然拥有这样的海图。

陆烬站在白板前，上面贴着“海螺号”模糊的照片、被丢弃的货物信息，以及顾云深最后那个抛掷动作的连续截图放大版。他抛掉的是什么？一个U盘？一个密钥？还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挑衅？

“他为什么要亲自在船上？”林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打破了沉寂。她坐在椅子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异常清明，仿佛海上的追逐并未消耗她的精力，反而让她更加专注。“以他的谨慎和掌控欲，完全可以在岸上远程指挥。亲自涉险，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除非……”

“除非船上有他必须亲自处理的东西，或者，他要去的地方，必须他亲自到场。”陆烬接过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地转向她，“你想到了什么？”

林芷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笔，在“海螺号”的航迹图上画了一条反向的虚线。

“我们一直在追查他的‘输出’端，货物、毒品、销售网络。但我们忽略了他的‘输入’端——那些合成‘深渊’所需的、最核心的、受到严格管控的特殊化学前体，是从哪里来的？”她的笔尖点在“破碎群岛”的方向，“‘海螺号’可能不仅仅是一艘运毒的船，它更可能是一艘……采购原料的船。顾云深亲自出马，是因为这次交易的对象足够重要，或者，交易的物品足够敏感、足够关键，不容有失。”

逆向思维！不再追逐成品，而是追溯源头！

“颂恩的橡胶园提供的是天然原料基底，但‘深渊’核心的合成致幻成分，需要更专业的化工原料。”沈鸢立刻反应过来，她在电脑上快速调取数据，“国际上几个主要的此类前体化学品生产地……其中有一个，就在‘破碎群岛’再往南，那片争议海域附近的某个无人岛区域，历史上曾有非法实验室活动的传闻！”

线索瞬间贯通！

顾云深抛弃陆地上的据点，将生产环节可能进一步分散或转移到海上，而他亲自驾临“海螺号”，是为了确保这条至关重要的“原料生命线”的畅通！他抛入海中的，或许是与岸上联系的装置，也可能真的是无关紧要的杂物，用以迷惑他们。

“立刻分析‘海螺号’可能接触过的所有船舶信号，特别是近期从南部争议海域方向驶来的！”陆烬立刻下令，“联系国际刑警，请求共享该区域可疑船只及非法化工品贸易的情报！我们要知道他是在哪里‘进货’的！”

新的调查方向让疲惫的队伍重新振奋起来。技术组开始在海量数据中筛选，试图找出那条隐藏的“原料供应链”。

林芷则坐回椅子上，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她回溯的不是气味，而是顾云深站在“海螺号”甲板上的那个瞬间。他的姿态，他的动作，他抛掷物品时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某种仪式感的意味……

她猛地睁开眼。

“他不是在逃跑。”她看向陆烬，语气笃定，“他是在‘展示’。他故意让我们看到他在船上，故意让我们追他，然后在我们眼前消失。他在向我们展示他的另一条路，他的‘海上王国’。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挑衅，他在告诉我们，陆地的规则束缚不了他。”

陆烬沉默着，消化着她的话。顾云深的行为模式越来越清晰——他不仅仅满足于犯罪和财富，他更享受这种构建“秩序”、挑战规则、并将执法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过程。

“那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周野问道，“原料到手，他会开辟新的海上生产线？”

“或者，”林芷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拥有了更充足、更核心的原料，可以开始制造他真正想要的、更完美的‘作品’了。之前在发布会上推出的‘感官调节剂’，可能真的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感官盛宴”，或许还未开始。而他们，刚刚跟丢了主厨。

陆烬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片繁华的景象之下，潜藏着一个将毒品视为“艺术”、将城市视为“画布”的疯狂灵魂。

“他不会停下。”陆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傲慢和表现欲，最终会让他露出破绽。在他下一次‘展示’之前，我们必须找到他的新厨房。”

逆向的航迹，指向的不仅是原料的来源，更指向了顾云深膨胀的野心核心。追猎，从陆地的迷宫，转向了更广阔、更凶险的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