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气味是粗粝而野蛮的。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轮船柴油的刺鼻、集装箱铁锈的沉闷、以及远处渔市残留的腐烂鱼虾气息，形成一股原始而充满力量感的洪流，冲击着林芷的感官。她穿着和周野一样的工装，脸上抹着油污，混在陆烬带领的“港口安全巡检小组”里，穿行在巨大的货轮与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迷宫中。
陆烬申请了为期48小时的港口紧急安全排查许可，理由是接到线报可能有危险品违规夹带。这给了他们一个合法身份进行地毯式搜索，但时间紧迫，范围巨大。
林芷微微闭眼，如同一个声呐操作员，将全部精神沉浸在这片气味的海洋里。她必须从这成千上万种气味分子中，捕捉到那一缕独特的、冰冷的“深渊”甜香，或者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
几个小时过去，他们检查了数十个来自东南亚、标注着“橡胶原料”、“化工中间体”的货柜，除了常规的工业气味，一无所获。海风的潮湿和阳光的暴晒让每个人都有些疲惫。
“这样找太慢了，”周野抹了把汗，低声道，“港口每天吞吐量这么大，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陆烬眉头紧锁，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钢铁丛林。他知道周野说得对，但他更相信林芷的判断。
林芷没有气馁。她走到一个刚从一艘中型货轮上卸下的、来自颂恩所在地区的集装箱旁，仔细嗅闻着锁孔和缝隙。除了橡胶和木箱的味道，她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属于那个蛇形图腾公文包的金属与皮质混合气息！
“这个箱子，”她指向它，“或者这艘船，‘深渊’接触过它们。”
陆烬立刻示意开箱检查。里面是整齐的天然橡胶块，表面看没有任何异常。但技术队员用便携式探测器扫描时，在几个特定橡胶块的内部，检测到了微量的、被刻意包裹起来的DEHP塑化剂！
对方将原料伪装成了天然货物！
“追踪这艘船的航线和所有经手记录！”陆烬立刻下令，“重点排查与它接触过的其他船只、码头工人，以及所有近期靠港的、可能与云深集团有间接联系的船舶！”
线索开始收拢。根据这艘货轮的航行日志和码头调度记录，它在前次靠港时，曾与一艘注册地在海外、名为“海螺号”的中型私人货轮有过短暂的并靠补给记录。
“海螺号……”林芷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一种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她走到码头边缘，迎着强烈的海风，闭上眼睛，全力感知。
在浓烈的海腥味和港口固有的复杂气味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熟悉的冰冷甜香！它飘散在空气里，来源方向，正是停泊在远处一个相对偏僻泊位的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蓝色货轮——船身上模糊地印着“SEA CONCH”的字样！
“在那里！”她猛地睁开眼，指向那个方向。
陆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间锐利。“海螺号……通知海警，请求协同封锁该区域！行动小组，准备登船检查！”
命令迅速下达。几艘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划破水面，朝着“海螺号”包抄而去。陆烬和林芷也登上其中一艘，快速接近。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海螺号”还有百米之遥时，那艘船竟毫无征兆地拉响了汽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长鸣！同时，船身开始缓缓移动，不顾码头指令，强行起锚，意图离港！
“他们发现我们了！强行登船！”陆烬对着对讲机吼道。
快艇加速，试图靠近。但“海螺号”的船舷上，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手中并非武器，而是举起了一些罐状物，猛地朝快艇方向和周围海面投掷下来！
罐体破裂，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化学味的灰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海面，严重阻碍了视线和呼吸！
又是干扰烟雾！
“小心！避开烟雾！”陆烬大喊，快艇在浓烟中艰难地调整方向。
林芷在颠簸的快艇上，死死抓住栏杆，在浓烟中努力分辨。那股“深渊”的气息在烟雾中变得更加清晰，但也更加……飘忽，仿佛正在远离。
当快艇终于冲出烟雾区时，“海螺号”已经利用烟雾的掩护，强行驶出了一段距离，并且速度在不断加快。海警的拦截舰只正在从外围合拢，但“海螺号”竟不顾警告，直直朝着主航道外围冲去，意图闯入更复杂的水域逃脱！
“不能让他跑掉！”陆烬眼神冰冷，亲自操起快艇上的扩音器，向“海螺号”喊话，命令其立刻停船。
回应他的，是“海螺号”尾部甲板上，一个身影的出现。距离遥远，看不清面容，但那人穿着白色的船长制服，身姿挺拔，隔着动荡的海面，似乎正朝他们的方向望来。
林芷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尽管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绝对掌控欲与冰冷审视的气息，穿透了海风与距离，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顾云深！他竟然亲自在船上！
下一秒，那个身影抬起手，并非挥手告别，而是随意地，将一个小小的、反光的物体抛入了翻涌的海浪中。那动作轻松写意，仿佛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然后，他转身，从容地消失在甲板后方。
“海螺号”开足马力，冲向海警舰艇布防的薄弱环节，一场激烈的海上追逐瞬间展开。
林芷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以及那片吞噬了那件小物体的海水。她知道，他们又一次晚了一步。顾云深再次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他丢弃的，可能是一个据点，一批货物，或者又一个替罪羊。
但他也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他，才是这场游戏的真正主导者。而他们，仍在被他牵引着，在由他划定的棋盘上奔波。
海风凛冽，吹拂着林芷额前的发丝，带着咸涩的气息，也带着那股若有若无、仿佛永远无法驱散的……罂粟般的冷香。
这一次，他逃向了更广阔的海洋。而追猎的舞台，也随之变得更加浩瀚与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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