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如同一个刚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巨人，带着满身的疲惫与伤痕。西区的街道上，异常的“幸福感”正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药物退去后的生理不适与心理迷茫。医疗队伍穿梭忙碌，心理咨询点前排起了长队。空气中那股诡异的甜香已然淡去，但残留的化学气息与劫后余生的恐慌感依旧弥漫。
地下指挥中心，气氛却前所未有地凝重。所有屏幕都锁定着一个闪烁的红点——那是顾云深的加密信号，在强电磁脉冲扫过城市后，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终于从最深藏的洞穴里探出了头，短暂地暴露了位置。
城北，废弃的第三水处理厂——正是“夜鹰”牺牲的地方。
“他回去了。”陆烬的声音冷得像冰，眼中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回到他开始的地方，回到他杀死‘夜鹰’的地方。他在挑衅，也是在为自己挑选终点。”
没有犹豫，没有等待支援。一支由最精锐队员组成的突击队瞬间集结。陆烬亲自带队，林芷紧随其后。这一次，不需要隐藏，不需要策略，只有最终的了断。
水处理厂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墓穴，废弃的反应池散发着陈年的腐臭，生锈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肠腔。顾云深的信号在最深处的中央控制室闪烁。
突击队如同利刃，劈开黑暗，直插心脏。沿途没有任何阻碍，仿佛主人早已敞开大门，等待宾客的到来。
中央控制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陆烬一脚踹开大门，突击队员鱼贯而入，枪口指向每一个角落。
顾云深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站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前，仿佛在欣赏窗外——尽管那里只有斑驳的墙壁。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一丝不苟，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们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满足，“比我想象的，稍快一些。”
“顾云深，束手就擒！”陆烬举枪瞄准，厉声喝道。
顾云深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洞悉一切的笑容。他的目光掠过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最终落在了林芷身上。
“林小姐，”他微微颔首，如同在音乐厅偶遇，“你的表现，远超我的预期。你不仅嗅到了‘深渊’，更嗅到了它的‘心跳’。你差点，就毁掉了我最完美的作品。”
“你的作品是毒药，是谋杀！”林芷直视着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苏婷，‘夜鹰’，还有外面那些被你的‘盛宴’伤害的人！”
“牺牲，是进化必要的代价。”顾云深的神情毫无波动，眼中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我给予他们的，是超越平庸感官的体验，是通往更高维度的钥匙。他们无法理解，是他们的局限。”
“疯子！”周野忍不住骂道。
“疯子？”顾云深轻笑一声，踱了一步，目光扫过控制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复杂线路的银色手提箱，“或许吧。但疯子，往往才是推开新世界大门的人。就像现在……”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手提箱的一个按钮上。
“这个工厂的地下，埋藏着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的炸药。而启动器，就在我手里。”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我不能带着我的‘王国’离开，那么，我不介意让它，以及闯入这里的你们，成为我‘新纪元’最后的祭品。”
空气瞬间凝固。突击队员们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敢轻举妄动。
“放下启动器！”陆烬的声音紧绷到极致。
“何必呢，陆队长。”顾云深摇头，“旧的秩序已然腐朽，何必执着。与我一同见证毁灭后的新生，不是更有意义吗？”
他的眼神开始弥漫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就在这时，林芷向前走了一步。她没有看那个启动器，也没有看顾云深，而是闭上了眼睛。
控制室里弥漫的气味复杂到了极点——灰尘、铁锈、顾云深身上那款定制的古龙水、他指尖残留的催化剂尖锐气息、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与这疯狂氛围格格不入的、属于恐惧的汗液信息素。
他在害怕。这个自诩为神祇的男人，在最终时刻，内心依旧存在着对毁灭的恐惧。
林芷睁开眼，看向顾云深，语气异常平静：“你在说谎。”
顾云深的笑容微微一滞。
“这里没有炸药。”林芷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回荡，“你的‘王国’是你自己，你舍不得毁掉。你按下按钮，不会引爆炸药，只会触发另一个机关，也许是释放毒气，也许是启动某个逃生通道。你追求的‘新生’，是你自己的，不是与我们一起毁灭。”
她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疯狂而从容的表象。
顾云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盯着林芷，眼神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你总是……能闻到最不该闻的东西。”他缓缓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微小的、如同香水喷雾般的金属瓶，对准了林芷，“那就让你，第一个品尝……真正的‘永恒’吧！”
他猛地按下喷头！
几乎同时，陆烬动了！他没有开枪，而是如同猎豹般扑向林芷，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喷出的、带着刺鼻甜香的雾状气体！同时，他的枪口喷出火焰！
“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顾云深握着启动器的右手手腕！鲜血迸溅，启动器脱手飞出！
顾云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左手捂住流血的手腕，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属于失败者的惊怒。
突击队员们一拥而上，瞬间将他制服，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陆烬晃了一下，林芷急忙扶住他。“陆烬！”
“没事……”陆烬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气体……浓度不高……”
林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迅速涣散的瞳孔，心脏揪紧。那不是普通的“深渊”！
顾云深被两名队员死死按在地上，他抬起头，看着相拥的陆烬和林芷，脸上竟然又缓缓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混合着痛苦、疯狂和一丝诡异的满足。
“没用的……陆队长……”他喘息着说，“那是……‘终曲’……我为自己准备的……最高杰作……意识……会沉入永恒的……感官深渊……无人能解……”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鸣。
林芷紧紧抱住意识逐渐模糊的陆烬，看着被制服的顾云深，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
造物主终于被拉下了神坛，但他最后的诅咒，却如同最恶毒的种子，种在了守护者的身上。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似乎还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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